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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不是习惯的地方,况且,她很久不说英文了;出境不是问题,到当地后,在出机场前免不了有一段要她自己应付。大阿姨倒笑了笑,彷佛不觉得是一个问题。她朝我望,那眼神很有鼓励的意思在。我微感到烦,可想及她的殷劝,并不是不动摇。对着母亲,我有时是没办法不觉得无奈。我开了口:“妈,妳就去吧——”看她即望来,顿一顿,“看什么时候出发,我可能要飞伦敦一趟,是公司的事情,应该能一起去。”母亲未语,就在那愣住了。大阿姨则顺势地鼓吹她:“对呀,去吧,妳怕讲英文,可有你儿子啊,出机场后还有俐华…”母亲又望一望我,神情仍似犹豫,但嘴上却说了好。我心里倒迟疑了。可好便好吧。公司里当然没什么事要我到英国去。我本也不预备去。可话是这么说了。回过头,我向陈立人报备要假。因要了一个月份的假期,陈立人坐在办公桌前,对我皱起眉。不用他问,我即坦白道:“跟朋友出门玩一趟。”想想,婉转地补一句:“我也大概有两年没有大休了。”陈立人才笑了,打量我,“跟女朋友出门可以直说的,不用拐弯抹角。”我佯一叹道:“是倒好了,只是个男的朋友。”陈立人这时又不笑了,神情再严正,忽问:“该不会是赵宽宜?”我怔了一下,便笑一笑。“陈董,倒不知道您会凭空算命啊。”陈立人不接这句,却问:“我可知道你近一阵子跟他往来很勤快,不总在一起晚饭吗?”我心中一顿,面上仍笑。“哪里总是。”我道:“朋友私下吃顿饭,联络感情,不为过吧?”陈立人注视着我,“是不为过,但连续吃好几晚,那感情可太好了。我怎么记得你们之前还没那样好。”我不语,可望他脸色,忽有了联想。我笑一笑,和他道破:“我们就是朋友,跟他,是从不讲公事的,我并没有意思离开公司,况且,您这边福利可好了,我怎么舍得走。假如您不放心,那我也就——”陈立人当即打断我,讲:“好了好了,哪有这么严重!”一顿,笑了笑,正色地看我,“我没有怀疑你什么。我只是——当他在挖你过去为他做事。要知道,公司一向是没了你不行。”我睇他,笑道:“哦,可承蒙您看得起啊。”陈立人轻咳了声。我再和他表明清楚:“我是真不可能到他公司去的。”想了想道:“他当朋友是很好,可当老板,却不是那么好。”陈立人一听,扬起眉,只看我不讲话。我当知要恭维:“那当然了,不用讲的,您不管当朋友或老板都是很好。”听罢,陈立人才算笑意开怀。他抬手来,摆了一摆,低头继续办公,一面道:“行了,准假准假,去吧,”四十一父母协议分居这一件事,我并不瞒住赵宽宜。可这一趟临时英国行,我却有种彷佛不足以去道之的为难,也不知道赵宽宜有没有听出来。他是未表露奇怪。他反正本来都这样的。因预定有变,商量后,我便要先跟母亲到伦敦,再和赵宽宜在巴黎会合。只是法国罢工到八月底才算告终,威廉先生继女儿的婚礼最后定在九月中的一个日子。赵宽宜却在那之前要去一趟纽约。不得已,行程再改,好容易终定下。我依然先带母亲飞往伦敦。这之前,母亲已透过张秘书告诉过父亲。自定下协议后,她须得找到父亲的事情,全托了张秘书。到出发时,欧洲那里天气可算凉了。台北总不时有雨,伦敦亦是,却又很不同。飞机降落在希斯洛机场,即明显得感受到气候变化,飞机外的天,雾灰灰地一片。是傍晚了。飞了近十几个钟头,母亲看来很疲倦。在飞机上,她没睡得太好,时常醒着。可能紧张,或者对往后的安排不安;飞行中,她向空服员要了两次红酒。我跟母亲在机场附近的阿罗拉酒店住了一晚。隔日九点多钟时,来接的人已等在大厅了。是一位女士,轻便衣装,灰白的头发随兴挽在肩上,很有青春的情怀。正是母亲那位表姊。她看到母亲,好亲切地来拉手,热烈问候。母亲脸上有笑,又彷佛百感交集。大概从前两人很好,寒暄过两句,已很熟悉地交谈起来。两人径自在那叙旧,好片刻终于静下,又似忆起什么往昔,都对彼此笑了笑。表姨这时才往我看来。我客气问候:“您好。”表姨一笑,对母亲道:“都这样大了,可长得好啊。上次看见,记得还在学走路——时间真过得太快了。”母亲瞥我一眼,亦笑一笑,对表姨附和:“是啊,是过得太快了。”表姨又来拉了拉母亲的手。她道:“以后会过得更快,但要更好。”母亲未作声。我看见她的另一只手也去握住了表姨的手。我不禁望她的脸,一时心中不知能怎么感慨。表姨在说着:“好了,我们快去我那里吧,车子停在外面了。”酒店外停有一辆灰色休旅车。驾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是西方面孔,高头大马的,穿着随兴;他朝我们望,很开怀地打招呼。表姨介绍了他,名字是叫Ronnie。他跟表姨是一条路上的邻居。表姨车子前日送保养厂,本要和他商借车子,他却更热心,自愿当司机。表姨家是在距离伦敦不远的肯郡内的坎特伯雷。比起伦敦,那里天气好很多。又是出名的观光地,商店不少,各方面都便利。表姨的房子离市中心远一些。是拥有绿色草皮的两层楼。周围全是一样的房子,可都自有特色。那位Ronnie先生就住在表姨家对门。表姨的家里,现在除了她自己,还住了两个女孩子,都是学生,欧洲人。她的女儿平常在曼彻斯特,只有假日才回来。我将行李都提去楼上的房间。下楼时,表姨在厨房张罗吃的,母亲和那两位女学生都在客厅,搭讪的话说得不太连贯;可并不拘谨,倒像不习惯,是很难得才用上了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