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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最后一只苍蝇嗡嗡飞归卷内,常恒将帛书横展在自己与祝槿面前。 只见其标题书曰《朝献余辜城赋》,常恒粗略扫了眼,瞥见“睦里亲邻,共乐融融。软玉温香,堪消情障。歌舞升平,盛世瑞祥”云云,懒得再看,索幸直接推与祝槿:“什么狗屁文章。” 草绿衫气势汹汹地杀回来,迎面正撞见这句评语,立时气急败坏,跳脚骂道:“你们这些偷我文章的贼子! 祝槿一目十行地看完全篇,目光落在赋尾的落款处,惊讶念道:“弄墨?” 草绿衫挺胸应道:“叫我做甚?” 祝槿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遭,才堪堪认出了这位在百年后威风八面、跋扈魁城的西北方主。时势有异,此刻的弄墨还是副落拓文士模样,形容潦倒,神色失意。 他虚张声势地恶声恶气道:“还我!”劈手便要夺卷。 祝槿避过,笑道:“弄墨兄原是要往余辜城去献赋?既如此,为何不愿与我们一道?” 弄墨烦躁道:“我听说余辜城主手下的近臣庖献喜纳伥鬼,所以来碰碰运气,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祝槿与常恒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见些微笑意,弄墨也倏地意识到了危险,警惕着后退道:“我警告你们,啊——” 祝槿动作利落地反剪住弄墨双手,在他行囊中一阵搜刮,找出照身帖,递给常恒道:“从现在起,你便可冒名弄墨了。” 常恒接过帖子,从袖中取出被他割断成几截的缚魂绳,分缚住弄墨的双手、双膝、双脚。 弄墨悲愤大叫道:“你们这些强盗!” 祝槿忽想起什么,问道:“我看你籍贯不属于灾境,在你原籍可有个鬼君?” 弄墨呸了声,恨声道:“君君臣臣,你们这些不懂礼法的乱臣贼子,居然敢大逆不道称鬼作君!被五官听见,有你们的好看!幽冥唯一的君,只能是地君!” 祝槿将他踢倒在地,弄墨又咿咿呀呀地痛骂起来。 常恒收好帛书与照身帖,继续与祝槿北上。 又行过一段,城墙渐渐在望,祝槿道:“据弄墨赋里的介绍,这余辜城亦曾是人间的一座城池。” “城主食rou靡,原是一个小国的国主。饥荒暴发之后,民不堪命,许多百姓开始食人,就像在富贵里、温柔乡曾发生过的情况,易子相食、劫人杀食靡然成风。” “国王听闻此事,亦跃跃欲试,对左右道:‘海味山珍我已吃厌,既然流民百姓如此爱食人rou,那么人rou定是我不曾吃过的美味。’为讨他欢心,大臣竞相给食rou靡进贡人rou,攀竞之下,不少大臣为表诚心,竟杀妻杀子,以之烹献,这些人现今都随食rou靡堕落成了城中的恶鬼。” “而其中有一位宠臣,因不甘人后,竟将自己庖献给了食rou靡。这人死后,果然如愿以偿成为城主身边第一近臣,就是弄墨提过的庖献,他专爱招揽同自己一般身份的伥鬼,故而弄墨才会千里迢迢前来献赋,以期得其青眼。” 二人说着,已渐行至城门前。余辜城城门十分冷落,守门的唯有八个阿婆,她们盘腿坐在门前,身前满地狼藉的瓜子果皮。 一个阿婆抬起眼皮看向祝槿与常恒,随即吐掉嘴里的瓜子皮,问:“干啥来的?” 祝槿笑着掏出自己与弄墨的照身帖,客气道:“听闻庖献大人广纳伥鬼,小的特意陪主家前来自荐。” 那阿婆拍打着衣摆站起身来,接过那两封照身帖,拿远了些,觑看半晌,又盘问道:“你们是拿什么来自荐的?” 祝槿道:“我家公子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为来觐见,特作大赋一章,”说着,舒展弄墨的帛书。 在那阿婆查看之时,他又笑问:“来时路上,听说城主要在今晚举办飨宴,特意延请了灾官大人到场,不知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那阿婆正皱眉端详着那赋,闻言轻轻哼了声:“你们来得是时候,确实有这事,行了,“她将帛卷还给祝槿:“进去吧。” 却在这时,身后响起声怒吼,来者嘶心裂肺地叫:“抓小偷啊!” 祝槿动作不由一顿,连另七个还在磕瓜子闲聊的阿婆也都寻声望去。 就见一卷黄沙包自远方滚来,边滚边叫着:“有小偷偷鬼东西啦!” 来者正是弄墨,他解不开缚魂绳,竟是顽强地一路滚翻至此,草绿衫尽沾黄土。 阿婆狐疑道:“你要干什么?” 弄墨激动吼道:“别放他们进去,那文章是我的!我才是弄墨!他们偷了我文赋!那文赋字字皆是我的心血,我能倒背如流!这俩强盗能吗?” 阿婆随即看向祝槿与常恒,刚想和他们对证,便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常恒忽对她抿唇一笑,紧接着,动作利落地抖落帛书。 成千上万蚊、蝇顷刻从中飞出,八个阿婆俱是反应极快地跳起,弹出长舌,长舌卷过,那漫天飞舞着的毒虫竟转瞬就被她们吞下了大半。 可常恒早已在对方跃起时便拉着祝槿飞快越过了城门,待守门八婆收拾完蚊、蝇寻他们时,哪还见这二个的踪影? 常恒甫一入城,便携祝槿几个起落,跃上一处屋脊。二人趴在房檐上,遮掩好身形,稍稍探出头,下望余辜城景。 只见城门连通长街,长街南北向伸延,东西两侧尽是闳阔第宅、相竞豪奢。而与朱门绣户的金玉气象格格不入的,是道边堆积的饿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