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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百余年前,发生于昭彰与淳化间的一场恶战,昭彰大败,昌平城陷,军民被斩者十万众。 而几年之后,淳化大军便是自此出发,一路向东,拔城十余座,势加破竹般攻入魁都、灭覆昭彰。 祝槿凝望着那些抬头上望的死尸,喃喃道:“怪不得……” 沈碧奇道:“什么怪不得?” 祝槿道:“原来昌平之役的惨败和援军迟迟未至有关——怪不得我奏《国殇》会激起这些兵士的怨愤。” 他们为昭彰浴血奋战,却被自己的国家弃若敝履。 沈碧却忽然喜道:“阿槿,你是不是克制住他们了?这么久了,这些尸体都没有出手攻击我们!” 果如他所言,冰槎一路安然漂流,那些尸兵只是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们,再没有发动攻击。 祝槿不禁费解,难道最开始,只是因为自己奏了《国殇》,才会引起尸群的异动吗? 冰槎顺流而下,眨眼便要落进那一泓深潭中。 潭中心,圆月依旧明澈,不比魁城的月亮,是陈旧的铜黄色,仿佛也浸润了太多俗世的泪渍。 沈碧牵住祝槿的双手,道:“阿槿,像上次那样,阖眼、闭气。” 在即将下落的一刻,祝槿随口问道:“这潭可有名字?” 沈碧顿了顿,道:“叫,恒常吧。” 下一瞬,冰槎被高高抛起,祝槿与沈碧也一同朝潭心的水月堕去。 …… 何为恒?无止无休,是为恒。 何为常?不变不幻,是为常。 …… 祝槿与沈碧躺在无垠的星空下,祝槿仰望向璀璨的星子,沈碧则凝视着祝槿的侧脸。 祝槿忽道:“阿碧,你一点也不留恋那里吗?” 沈碧正在走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啊?” 祝槿笑道:“我说,你或许有一天会后悔离开那里。你放弃的,是全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甚至,都不需遭受人世间的各种折磨。以后想起,真的不会后悔吗?” 沈碧静静听完,不答反问道:“阿槿,你可知比永恒更漫长的是什么?” 祝槿微怔。 沈碧道:“是等待,是孤独的、没有希望的等待,这感觉,比永恒更为漫长。” 沉默了一会儿,沈碧又道:“有一番话,我听时尚不懂得,现在却能理解了。” “——时间其实就像一片静静的流水,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水下,却有湍急的漩涡,就是所谓永恒的轮回。很多人都以为永恒是指这水的平静,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但其实,永恒是藏在急湍漩涡中的须臾即逝的光影,是在一刹那间生出的苦、乐、悲、喜,是一晌贪欢。” 祝槿本来听得认真,但听到所谓的“一晌贪欢”,眉头不由得挑了挑,随即一巴掌拍到沈碧额间。 沈碧一下被打懵了。 祝槿道:“小小年纪,满嘴贪欢、行乐,成何体统!睡觉,以后类似的话,莫要再想、再说。” 沈碧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知错了。 祝槿便更加严肃地道:“你现在还小,又有过一段非常的经历,所以才会这样想,但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欢爱只是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你的生命里,还会出现许多比这更重要的事。” 沈碧追问道:“比如呢?” 祝槿道:“很多啊,比如说,责任。家人、朋友、甚至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可能成为你的责任,它会使你和这个世界建立起更多的联系,成为你生命的意义……” 沈碧却没再应声。 祝槿转头一看,飞蓬乱发下,那孩子睡颜恬静。 祝槿摇头失笑,便也阖上了眼。 两人睡饱后继续行路,下至半山时,又采了野果,分捡着吃了。 祝槿闲来无事,随手用树枝与野花编掇成了一只小花环,给沈碧戴在头上。那孩子因此大为高兴,一路都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褴褛的衣衫迎风招展,再配上垢面、蓬头,与蓬头之上那顶艳丽的小花环,浑像只是无忧无虑的猴子。 “咦,”祝槿忽道:“按理说,我们早已过了果然庙与双生树的地界,怎的一概不见?” 手舞足蹈的猴子闻言,驻足回首,想了片刻,道:“或许是不愿意再阻挡我们吧。” 既而,他又善解人意地:“阿槿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是想试试新学会的法术吗? 祝槿摇摇头,边走边道:“只是略感诧异罢了。” 沈碧笑道:“我还以为,阿槿你是好奇那二处的渊源呢。” 祝槿失笑,笑罢却道:“不过,我已知晓那六具燎尸的来历。” 沈碧惊奇:“这是如何得知的?” 他稍一抬头,那小花环便有要掉落之势。 祝槿为他正了正花冠,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焦土里挖出的那块甲骨?上面便是在记述这件事。当时,昭彰大旱九月有余,禾苗枯杀,庄稼无收,民不堪命。内忧甚至招致外患,宿敌淳化蠢蠢欲动,数扰边境。国家内外,岌岌可危。” 沈碧道:“那他们如何应对?” 祝槿道:“他们在魁城举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求雨祭,当时的祭司声称,国人的信仰不虔触怒了神灵,使其降罪于昭彰,唯一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通过自我惩罚来乞求神明的宽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