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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寸光洁的皮肤都被清晨的日光照及,这是一具少女的裸-体!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头颅压得更低,仿佛沐浴着的不再是阳光,而是灼人的视线。 耳畔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与渐至的人声。祝槿清楚地听到一个老迈的男声恭敬道:“祭司,这是这次的战俘之一,原是淳化的一名郡主,她的父兄都是此次敌军的将领。”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猛地抬起头,仇恨地注视向来人。 祝槿因此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二人。 一人身着戎装,发已斑白,正躬身回话,而那被他称为“祭司”的青年,年纪尚轻,金簪束发,一身红衣,前襟绣满金色的射鱼纹。 他睨了少女一眼,随口应道:“老规矩,充作拜日典上的人牲吧。” 人牲,祝槿心中一动,原来这少女的死状竟是因被当作祭品祀神吗?——怪不得她会一直举着盛有自己头颅和鲜血的青铜祭器…… 戎装老者点头称是,那青年便背手离去。熹光之下,他束发的金簪闪闪发亮,上面镂有四只回翔的金乌。 ——神乌绕日,东君的图腾! 那老者说,这少女是淳化被俘的郡主……那么这次战胜的敌国——是世代信仰东君的古国昭彰! 自听了要被活祭,少女的身体便开始剧烈地颤抖,祝槿只觉眼前的画面开始错乱,好像有无数金鸟、银蛇在相互缠斗,脖颈传来剧痛,耳畔响起凄厉的惨叫,无穷无尽的怨忿仿佛要将他吞没。 祝槿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手下意识离开了青铜祭器。 割颅女尸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那二只巨蟒盘绕着她,等待主人出击的命令。 祝槿强捺住心悸,对她道:“昭彰百余年前便已被你的故国淳化所灭,你的那些仇人,或是仇人的子孙后代,也早已命殒,你又何故再执著于仇恨呢?” 那女尸听了这话,反被激怒,她高举起青铜祭器,用力朝祝槿头上砸来。 而祝槿再也无法忍耐心痛,捂着心口摔倒在冰槎上,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声音。 冷冷道:“你挡路了。” 第13章 恒常潭 祝槿渐渐恢复了知觉,他仍躺在冰槎上,可割颅女尸业已不见,他们驶进在新一弯河道中。 沈碧见他神色恍惚,便解释道:“阿槿,没事了。刚刚你倒地之后,那女尸就主动让路,放我们离开了。” 祝槿不由蹙眉:“主动让路?” 她方才明明已被自己的话激怒,怎么又突然主动放他们走?厉鬼会这样通情达理吗? 沈碧觑着他神色:“阿槿,是不是那女尸害怕你吸走她的法力,所以才主动放走我们?” 祝槿摇头:“不大可能,我并不会移情,构不成威胁,刚刚又遭了反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对她应该是个大好机会。” 沈碧也疑惑道:“那究竟是为什么啊?” 祝槿沉吟道:“算了,猜来猜去也是毫无头绪。而且,又到了新的关卡。” 说着,祝槿默诵法诀,一道青蓝火焰现于他掌心,照亮了河底的沟壑,与沟壑中的万千尸兵。 沈碧倒抽了一口凉气,磕磕巴巴道:“这……这是尸库吧?” 那些沉渊中的尸兵,也觉察到了异样,缓缓挪动着他们不甚灵光的脑袋,试图上眺。 祝槿没有作声,他深吸口气,将手抵上冰槎,阖目凝神,竭尽所能地感受那来自冰下的一股股汹涌气浪。 祝槿耳畔又响起了征战之声,战马嘶鸣、车毂碾过,兵戈相向,鲜血几乎喷溅到了祝槿的脸上,他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呐喊:“为大祭司而战!为祭殿而战!”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响应他:“为大祭司而战!为祭殿而战!” 然而,这话音却越来越微弱,渐渐被对面响亮、激奋的“攻城!攻城!拔下昌平”所牢牢压制。 祝槿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这个名字——昌平。他应该是听过的,昌平城。 就在他思索时,这些声音一齐远去了。 祝槿感觉自己正被人背负着急驰。 有凉意融化在他的皮肤上,是北风卷起了飞雪。 颠簸使与祝槿感觉相通的那人醒来,他沙哑着开口:“为什么,足足十天,我们都没等来淆阴的援兵?” 没有人回答他。 他仿佛在哭,低低的哭声里,他哽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东君没有护佑他的信徒?” 依旧无人应声。 祝槿感觉面上似乎湿了一片,他下意识地想抹去眼泪,这才想起,这眼泪并不属于自己。 那人把头埋进了背负他的人的颈窝,颤颤地哭:“我身为昭彰大祭司,却这样没用……” 祝槿的头脑开始昏沉,意识也渐渐模糊,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比纷飞的雪片更轻、更薄,祝槿几乎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而另一个男声随即响起,冷冷地:“他连自身都保全不了,”他平淡的语气掩饰不住话里的讥嘲:“又要如何护你?” 这六个字像是陡然打在了祝槿的脸上,他顿时就感觉被人扇了记耳光,倏地从种种感觉中抽离出来。 祝槿粗重地喘息着,心里有无数个念头飞转,最终却只抓住了一个:昌平之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