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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第55节

    第67章

    云绮的婚事没有大肆cao办。一是方家清贫,二是施家近来闹的那些事,多少伤了根本,施老夫人不愿招惹太多风言风语,只请了一帮子女眷提前几日来暖房。

    况家阖府都来了,苗儿的肚子已完全显出来,况学小心翼翼扶着,生怕有个闪失。苗儿领着婢女去内院,先拜了施老夫人,再贺了云绮和桂姨娘,最后往蓝家去。

    田氏和芳儿都在屋内枯坐,原来是田氏羞于出来见客,施家也不愿让她过来,脸面丢尽,日子不好过,田氏只翘首盼着蓝可俊归家,掐指一算都两个多月过去了,路上再耽搁,想来标船也快回江都了。

    田氏见大女儿养得面色红润,身条丰盈,再一呷手边的淡茶,话里话外也忍不住怨天怨地。

    苗儿不耐烦听母亲说这些,皱眉道:“如今有片瓦栖身,母亲就该感恩戴德,成日抱怨这些有何益处,还白损了自家阴鸷。”

    她向来温顺,从不辩驳田氏的话语,如今嫁了人倒有了几分底气,田氏听女儿这般说,心底也凉了三分,赌气道:“你如今是有了好日子,对我们不闻不问,心里也百般嫌弃,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

    苗儿心里也有气,直冲冲从椅上站起来,扶着婢女的手就往外走,往外头去寻甜酿。

    甜酿不在主屋里陪施老夫人,也不陪着女眷坐,正和孙先生在厢房清点云绮的嫁妆,一共六十四台箱笼,都用红绸扎着,贴着大红喜字,这些今日都要送到方家去,瞥见苗儿过来,只怕脚下东一只西一只的箱笼绊着孕妇,甜酿连过去扶:“这儿乱糟糟的,jiejie当心脚下。”

    苗儿目光在那些箱笼上扫过,晓得这其中有不少是当年施家为甜酿添置的嫁妆,如今都给了云绮,那甜酿的婚事施家是如何打算?

    她心头存着疑惑,又不便多问,只含糊道:“我和三meimei,都沾了二meimei的光……”

    甜酿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这些都是祖母先备着的,也不拘给谁,我也是用不上的,三meimei能用再好不过……”

    两人坐下喝了一盏茶,后来施少连也来,穿着件很是鲜亮的云中紫的绢衫,衣领袖摆缀着团花蛱蝶,行步风流,尽显清俊,正配着甜酿的杏子红的裙,落在眼里都是鲜妍可人。

    正逢着吉时,礼乐奏起,炮仗高燎,家丁将嫁妆一架架抬出去。观嫁妆正是女方家最紧要的一项,家里宾客听见鞭炮声,晓得到了时辰,都聚集在道旁,见那些床、橱、妆奁镜架、花瓶、锦被一架架往外走,纷纷鼓掌喝彩,甜酿唯恐人群挤着苗儿,携手出去:“我们去看看云绮meimei。”

    云绮年龄还小,自己也没料防就这么嫁了,见着耳边人说话,外头又抬嫁妆又唱和,还有专请来的伴婆左右说着喜庆话,坐得又羞又别扭。

    苗儿肚子沉,早早就被况学接去,安置在客房里,这夜里陪着云绮的只有甜酿一人,姐妹两人合躺在一张床上,云绮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上一次姐妹两人有这么亲近的时候,还是在绣阁里,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嗳,你睡了吗?”云绮轻声喊。

    “没有。”甜酿闭着眼回她。

    “没嫁给张圆,你心底难受吗?”云绮翻了个身,问她。

    “嫁给方玉,你难受吗?”甜酿反问她。

    云绮噘嘴,起初还不说话,闷了半日:“起初难受,后来想通了,就好些……”

    “我也一样。”甜酿回道,“想通了就好了。”

    “那不一样。”云绮嘟囔,“我和你不一样……”

    云绮声音低下去:“有时候我觉得你有些坏,但也不是太坏……”

    甜酿咯咯笑了。

    云绮见她笑得灿烂,倒回枕上,低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从进这个家门,你都是故意的,大家都偏心你,特别是大哥哥……”

    “后来我想……你和大哥哥感情那样好,也许是你们两个都一样……表里不一……”她突然谈兴大起,“在你没来家之前,家中只有祖母、爹爹、大娘子和姨娘、大哥哥和我。哥哥要念书,所以爹爹更喜欢带我玩,每回我跟哥哥说那些吃的玩的,他都一声不吭,假装没听见,但我随口说出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有时候我觉得大哥哥样样都好,孝顺祖母,爱护家里,温柔体贴,又觉得不是这样……”云绮嘀咕,“他也有很冷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一只野猫偷咬了祖母养的雀儿,那雀儿折断了翅膀,在地上扑腾惨叫,大哥哥袖手旁观了很久,还拦着我,不让我去救,后来大娘子把哥哥责骂了一顿,大哥哥却说,雀儿多半是活不成的,还不如留给野猫果腹。”

    甜酿从被内探出一只手,握住云绮:“你胡思乱想了这么多,又叨絮了这么多,是不是在紧张明日出嫁?”

    云绮咬唇,胸膛内热辣辣的难受,倚在枕上,半晌道:“我不想像我姨娘那样过一辈子。”

    “方玉是个正人君子,你和他以诚相待,日子不会难过的。对他母亲和meimei也好一些,笼络住人心,人心自然也向着你。”

    “像你那样吗?”

    “对,像我那样。”甜酿苦笑。

    次日晨起,又是一个吉日,衣香鬓影,语笑喧阗,笙箫鼓乐大作。

    施家将凤冠霞帔的云绮送上喜轿,锣鼓喧哗,鞭炮盈天,众人簇拥着一双新人出门。

    甜酿看着方玉将新妇接走,也看见施少连在人群中谈笑自然,看见桂姨娘淌着泪,看见喜哥儿追在喜轿一侧,漫天撒糖。

    人一个个都往外走,却没有新的人进来。

    家里还有客要陪,园子里摆了席面,甜酿搀扶着施老夫人换了大衣裳,出来陪女客饮酒,堂中有人瞧着甜酿,问起:“二小姐的婚事如今不知有没有着落。”

    施老夫人淡笑:“我舍不得她,还是在身边多留两年吧。”

    “那贵府的大孙儿呢?可定了人家不曾?”有人跃跃欲试想保媒。

    施老夫人搪塞过去。

    家中只剩一大一小两个孙儿,施少连年纪已不小,早到了娶亲生子的年龄,他和甜酿的关系堵在那儿,施老夫人可以视而不见,但这成家立业,子孙后代的事情,施老夫人不能不惦记。

    女眷席面散得早,甜酿早早也回了榴园,席间喝了一点果子酒,被凉风一吹,酒气翻涌,面靥guntang,眉眼饧涩得睁不开。

    宝月筛了一盏茶来醒酒,甜酿喝过半盏,也懒于梳洗,就伏在美人靠上,打个盹儿解解乏。

    后来还是被屋里的说话声闹醒。

    施少连正和宝月说着话,家里换了新茶,是白毫银针,施少连亲手筛茶,宝月在一旁垂手学着。

    甜酿睁开一条眼缝,见他把茶盏掀盖,茶气氤氲如白雾,清淡的茶香很快盈满屋子,也飘到她身前来。

    她喝的茶清淡甘甜,他却爱苦涩酽冽的味,后来他也迁就她,常喝老君眉这一类的淡茶,平心而论,衣食住行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好,三言两语道之不尽。

    家里这几日都有客,他在外院应酬得晚,都宿在书房,今夜客都散去,他也早些往榴园来。

    甜酿见他低头试茶,一双狭长又风流的丹凤眼随意往她处一瞥,那眼里本是疲累又黯然的,不知怎的突然一亮,点缀着几许暖暖笑意。

    施少连喝了一盏,又给宝月试了一盏,声音温醇:“什么时候二小姐能喝完你斟的一盏茶,你茶艺才算有进益。”

    宝月心底嘀咕,这么些年,也没见二小姐嫌弃过我。

    “她是不挑剔你,敷衍作罢,若是真计较起来,真该把你送回管教婆子手里,再学几日。”

    “婢子省的。”

    施少连倚在椅上,长长歇了口气,烛光照着半边脸庞,忽明忽暗,光影交织,又斜眼去觑甜酿,她还是懒得动弹,一动不动倚着,双眼闭着,长睫轻抖。

    “既然醒了,就过来坐。”他笑,“我这一会也累,陪客在前头喝了几大银花盅的酒,满肚子酒水都在晃。”

    她听他发话,这才从美人靠上起身,揉了揉额头,慵懒迈步过来,见他老早就朝她伸出手,长臂一探,将她推入怀中,拢在膝头坐。

    “meimei……”他眼里落着烛光,将下颌枕在她身上,语气微叹,沾着点沙哑。

    甜酿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宝月见两人这副模样,悄悄退了出去。

    “累了么?”她问他。

    “嗯,有一点。”施少连搂住纤腰,镶在怀中,闻着她的馨香,“这几日凑了一帮人,跟方玉有些渊源交际的秀才学子,又是吟诗又是做对,费神费力,酒量也是卧虎藏龙,看来惯在外头厮混的。”

    “这么喜欢读书人,你也可以继续进学念书,求个功名。”

    他笑:“读书能有什么用,若能出头,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若不出头,满口之乎者也,平添穷酸气。”

    “我最不耐烦念书,何时喜欢读书人了?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他抚摸她的脸,低叹,“meimei喜欢读书人罢?”

    “如果我去当个读书人,meimei会喜欢我吗?”他睇着她,声音温柔低沉,薄唇美好,“会喜欢吗?”

    甜酿偏首看着他,眼神也是熠熠生辉:“哥哥不喜欢念书,那就不念,我喜不喜欢,跟念不念书没关系的。”

    他胸膛里泛出笑,轻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面靥拉近自己,两人靠得极近:“我的甜酒儿……”

    他仔细吻她,用唇和舌,牙齿和涎液,吃她的红唇和香舌,一点点吞没,像侵食一只香甜的蜜桃,汁水甜馥,果rou甘美,吸吮齿啮的声音被水声裹着,分外的柔软和旖旎,她轻哼出声,媚眼如丝,不经意间瞥见他的面庞,眉眼俊逸,神情沉醉,温柔似水。

    是浓郁酒气和甘甜清茶的味道,甜酿软在他怀中,牵牵他的袖子。

    他也睁开眼,见她娇颜酡红,星眼如饧,停住亲吻,凝视她片刻,而后长叹一声,拥紧她,哑声道:“小酒,对我笑一笑,你很久没对我笑过了……”

    她思量,目光先游离出去,环视屋内一圈,而后又绕回来,落在他面上,贝齿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你是不是喝醉了?满身酒气,还说起奇怪话了?”

    笑眼如新月,酒靥似深窝,自然是极甜,又有妩媚和艳丽之感。

    他释然倒回椅背,一手搭在椅靠,一手揽着她的腰,含笑瞧她:“也许吧,今天真的喝的太多了。”

    她身子往后一歪,枕在他肩上。

    “这几日你也累了吧,忙前忙后的,我和宝月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能把你吵醒。”施少连抚摸她的鬓发,“辛苦了。”

    “嗯,也喝了一点酒。”她懒散回他。

    “喝的什么酒?”

    “橘酒和木樨荷花酒,你呢?”

    “婺州金华酒,山东秋露白,两酒兑一大杯,当浮人生一大白。”他道,“木樨荷花酒要配螃蟹吃,橘酒还需云香片,这酒女眷们吃,吃口甜,又雅致。”

    她也笑:“只有哥哥是个雅致人,客人们还嫌酒味淡,配羊羔rou、烧鸭才吃得尽兴。”

    “也不是我雅致,从小我娘讲究这些。”施少连笑道,“我喜欢meimei的桂花冬酿酒配切得细细的猪头rou。”

    她也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咯咯地笑。

    他喝了酒,正是情热,也是兴起,将她拥住,双眼亮如星辰,轻声笑:“你嫌我身上的酒气……让宝月备水,我们一道洗洗,好么?”

    甜酿垂眼,将下颌枕在他胸膛上:“夜深了。”

    “梦入神山良夜悄。”他也懂些轻佻艳诗。

    浴桶内还撒了玫瑰花、海棠蕊,两人在桶内耗了许久,云蒸霞蔚还是浪淘酥骨,弄得满地的水方才尽兴。

    第68章

    三日后新妇回门,云绮带着方玉再踏入施家,甜酿见她已经梳了新妇发髻,脸上漾着红晕,眼里带着羞怯。

    这倒是奇了,云绮出嫁前是一根筋的性子,说话办事都直,在施家不说横行霸道,也是我行我素,不过嫁为人妇短短几日,言行举止也学会了含蓄。

    施少连笑她:“鲁丫头也开窍了,看来是妹婿教导有方。”

    方玉颇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大哥儿说笑。”

    云绮把身子一扭,藏在方玉身后,冲着施少连哼了声。

    她跟方玉搬了新宅,连带着方夫人和方小妹都接过去了,施家又送了丫鬟仆役,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管闲坐玩闹,方玉又在家读书,有大把时间陪她,云绮性子粗,方家又有意退让,日子过得比施家还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