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目送着纪临离开后，司雨也没把他的异状放在心里，只是感慨：不愧是自己笔下的亲儿子，纪临头顶上的光亮比她迄今为止见到的任何人都要更耀眼，是一种深红近乎紫的颜色，司雨听说过“紫气东来”的说法，于是她大胆地推测，她眼中看见的这些光亮，会不会代表着这个人的气运呢？ 越是接近红色的亮光，比如纪临这种，就昭示着这个人气运旺盛，而像今天所见的于玲头顶上那缕灰气，就代表这一个人的霉运？ 司雨想到自己一触碰属于于玲的那缕灰气后，脑海中闪现过的画面，神情不由一顿。 对了，如果那些画面是对未来的预兆，那么于玲的女儿…… 司雨记起那个画面中出现了几家显眼的店铺，马上查了地址，打了车飞奔过去。 到达目的地后，司雨才发现“事故”发生的地方是江城中心的繁华路段，人头涌动车来车往，人群密集的地方空气自然不会很好，司雨强忍着胸口的憋闷感，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面容与于玲相似的小女孩。 反倒是她自己，转了几圈的功夫，就头晕脑胀，还好当她知道自己爱吐血的时候，出门包包里必备一沓纸巾，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淡定地掏出纸巾来，平铺开来掩住嘴角，将胸口那股淤血吐干净，人这才清醒了点。 当街吐血还是有点心虚的，更何况这一折腾，一整包纸巾都报废掉了，司雨遮遮掩掩地将自己收拾好，在街边找了张长椅坐下，打算守株待兔。 尽管司雨自己也不确定，但冥冥中似乎有种预感，于玲的女儿一定会在今天出事，这种感觉没法解释，但事关一个小姑娘的性命，司雨心想辛苦点就辛苦点吧，否则要是那小姑娘真出事，她会后悔死的。 这么一等，就等足了一下午。司雨胃不好，前世三餐颠倒都无所谓，现在必须老老实实准点吃饭，否则又是一阵伤筋动骨，可她又怕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生，只好忍着胃部的不适，继续钉在长椅上，来回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小姑娘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司雨的身体抗议着要罢工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总算捕捉到了那小女孩：跟司雨曾经在预兆中看到的一样，小女孩背着书包，正无知无觉地被人流挤到了人行道的最外围。 就是她！司雨立刻起身，强忍着满身不适奔向那个女孩，想要在事故发生前将她拉开，还好她距离小女孩不足三十米，司雨很快就跑了过去，还差一点就能跑到女孩身边时，司雨忽然发现她漏了一样东西。 对了，还有那辆失控的汽车！ 司雨急忙转头，果然发现有一辆纯黑色的、看上去低调奢华的车子原本笔直行驶着，不知怎么，车轮忽然一打滑，整个车身呈九十度调转，直愣愣地往人行道上撞，而撞的方向正好是小女孩站着的地方。 人群中响起尖叫，而小女孩不知是不是吓坏了，楞在那里一动不动，四散逃跑的人群在背后一推，她更是跌倒在地，只能傻傻地望着车灯越来越接近—— 就在这时，小女孩忽然感到自己被一个稍嫌冰冷的怀抱从背后搂住，抱住她的人将她扑倒，带着她连连滚了好几圈，远离了刚才所在的地方，紧接着一双温凉的手盖在小女孩的眼睛上，遮挡住她恐慌的视线。 就在她们离开原地的刹那，那辆奢华的车子立即碾了过去，直直地撞到灯柱上，不难想象，要是她们没有逃开，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带着小女孩远离后，司雨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万幸，总算是赶上了…… 虽然滚得狼狈，但司雨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孩的脑袋，所有冲击力全都由她一人承受，也许是滚的方向不对，那边刚虎口脱险，这边司雨滚着滚着，后背砰地一下撞上了路边的隔离柱。本来司雨的身子就是脆弱的玻璃樽，这一撞，稀里哗啦全散架了。 她一时没忍住胸腔里的翻江倒海，不停地咳出血来，明明已经脱险了，她却表现得比被车撞了还要惨。 司雨怀里的小女孩都快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身后的人虽然很费力地在咳着，但搭在她背上的手仍在轻柔地安抚着她，不知为何，原本应该会被吓到的，但小女孩紧紧揪着司雨的衣服，竟慢慢地找到了些许安全感，只是眼眶一红，却没有哭出声，反倒努力抬起手，替司雨擦掉嘴边鲜红的血迹。 “jiejie，我帮你吹吹，痛痛就不见了……”小女孩睁大眼，童稚的脸上满是认真。 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尽管刚才那一幕凶险万分，但如今望上去，却只觉得淡淡的温馨。恰好出事前，有一对小情侣正腻在旁边玩自拍，镜头分毫不差地将司雨从车轮下抢人的一幕记录下来，在司雨她俩被抬上救护车后，这段视频也被小情侣发到微博，顷刻间转发过千，没多久就被推上了热搜。 【壁花少年】：卧槽我光看着都吓到了，这车突然横过来，我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小jiejie就冲上去了，胆子好大！换我可能只会喊救命了qaq 【今天变瘦了吗】：你们发现没有，小jiejie抱着人滚开的时候，还捂着小女孩的眼睛！是怕她吓到了吧？好贴心啊，这么危险还顾着小女孩感受，简直了！ 【两只鸡腿儿】：呜呜呜她们两个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时候真美好！这两只都是小天使！是天使啊啊！ 【佛系追星小公举】：小jiejie吐血吐得好凄惨，是不是刚刚那一撞撞出内伤了？看着好疼啊。 【豆奶面包】：十分钟，我要知道小jiejie去的哪家医院！花我准备好了，我要去看望小天使！ 这段视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酵，“车下夺人小天使”在短短的时间内一直被顶到了热搜第一，有当时在现场的人站出来说司雨在救完人后貌似撞伤了，晕了过去，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这么一说，网友们又回想起了视频中司雨疯狂吐血的可怜样，怜惜之情再次爆棚。 而在那个微博下，一个小v的风尚员工疑惑地发出一条信息：“救人的那个女孩，怎么这么像之前来我们公司拍封面照的模特？她好像身体一直不太好吧，拍的时候也吐血了，不过超敬业的，哪怕这样都坚持拍完了。” 不过因为刷新得太快，这条信息很快被淹没在上万的评论里，没有引起注意。 于玲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收拾完后，在乘电梯去车库的途中照例刷刷手机，玩完微博，她打算下班后带着女儿去商场吃晚饭，因为就在学校附近，所以女儿先行过去了，以往都是这么做的，但不知为何，今天于玲心中总是有隐隐的不安。 恰巧在这时，热搜上的一条新闻刷新在了于玲的首页，“车下夺人小天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玲本想无视，但手指不小心点开了视频播放，这一下不要紧，她的视线立刻被牢牢黏住了：这不是——她的女儿吗？！ …… 就在微博上的新闻发酵之时，这则汽车失控撞人的消息也被呈上了容城陆家的掌权人手上。 陆家这一代的家主是个叫陆乾的中年人，虽名义上为家主，但陆乾知道，陆家上上下下真正的决策者只有一个，那便是坐在他面前闭目养神的男人。 “那是星洲坐的车子，他原本是要去江城接任环艺总裁的！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事！”陆乾说到自己的独生子，额上蹦出青筋，“我已经派在江城的人仔细查过了，那辆车的司机被人下了药，慢性神经毒素，绝对不能开车的，还好星洲命大，人没事。” 陆乾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文件砸在地上，恨声道：“五爷，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星洲的命，您可要彻查到底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身唐装，内敛而优雅，神色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唯有松松搭在膝上的一双手漂亮得宛如上好瓷器，十分惹眼，指间还捻着一串檀木佛珠，隐隐能嗅到佛珠散发的异香。 案几上的紫砂壶飘荡着缕缕烟雾，被称作五爷的男人停下转着佛珠的手，缓缓睁开眼。 “陆乾，这事你自己解决，不过……”他音色冷淡，但细听之下，语气似乎含着一丝兴味，“你应该庆幸没有出人命。” 陆乾连连点头：“是，是，还好星洲逃过一劫……” “不是陆星洲。”陆五爷毫不留情地打断陆乾的话，“我是说，那辆车子没有撞到旁人，否则陆家代代累积下来的声名，就要背上一个污点了，那辆车子有陆家的标志，你以为有心要查，会查不出来？” 陆乾不敢反驳：“对对，五爷，还好当时有个胆子大的小姑娘冲上去，把人救了……” 陆五爷似乎来了点兴致，懒懒地掀起眼：“哦？” 陆乾不敢怠慢，连忙将微博上那段视频找出来，递了过去：“五爷，就是这姑娘。” 陆五爷淡淡一扫，就不甚感兴趣地挪开眼，仿佛此间的凶险对他而言不值一提，捻住佛珠的手一刻没停。 “既然这样，你过后压着陆星洲，去给人家登门致歉吧。” 第7章 司雨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抱着小女孩滚出去，结果不幸撞上路边的柱子导致内伤，趴在地上没完没了地吐血，吐得天昏地暗筋疲力尽，最终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连自己是怎么被人抬上救护车的都不知道。 既然人在医院，那就是没事了嘛，司雨非常乐观，她抬眼看了看，病床上正给她挂着水，接着正要抬起手，却发现手臂被某个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司雨的视线往下移，最后落在把她的手臂当枕头呼呼大睡的纪临头顶……的深红色光芒上，在司雨眼里，点点红色雾气从光芒中溢出，慢慢地飘进她的身体里，而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在一点一点减轻，想要吐血的冲动似乎也抑制住了。 难道说……纪临的气运被分给了她，所以她的身子有好转了？ 司雨有点儿不确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以后是不是要多待在气运好的人身边？ 她又看了看纪临的睡颜，身为当红巨星，纪临的睡姿却相当不雅观，跟个小孩子似的，睡得死沉死沉，时不时咂咂嘴，抱着司雨一条手臂就跟搂着一根大萝卜棒似的。 这时司雨才发现，这个大男孩也不过刚成年而已，却在娱乐圈沉沉浮浮了五年，直至爬上今天这个万人瞩目的位置，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努力。 这个时候，其实纪临已经知道自己是他的异父jiejie了吧……司雨想起自己漫画里的设定，这个秘密是纪家工作的一位老保姆无意中透漏的，纪临震惊之余，找了人私底下偷偷调查，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原身老家拿到了出生证明，证实了原身的确与他一母同胞。 那么现在纪临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知道了她差点出车祸的事，担心她这个jiejie，才跑来医院守着的？ 只可惜在漫画里，纪临一腔热血全白费了，他的殷勤没有换来原身的丁点感激，而是换来了nongnong的嫉妒与不甘，以至于原身后来将家庭破碎的恨意发泄在了纪临这个无辜者身上，做出了种种不可挽回的错事。 想到这，司雨内心一软，她本来是想摇醒纪临的，手伸到半途换了方向，轻轻地落在纪临的头顶，仔细地帮他梳理好杂乱无章的头发。 这个睡得跟猪一样的样子要是传出去被粉丝们看见，肯定要惊掉她们下巴吧？司雨恶作剧心起，用另一只手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纪临的睡眼，喀嚓一声拍了下来。 司雨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谁知纪临还是被快门的声音惊醒，身为明星，他对这个声音有着条件反射的警惕，一睁开眼先是四处望了一圈，发现压根没有什么媒体时，脑子才渐渐从睡眠中清醒过来，接着一转头——他就对上了司雨笑意吟吟的双眼。 纪临：“？？！” 完了，暴露了！——这是纪小少爷第一个反应。 他怎么就不小心睡着了！他口罩呢，墨镜呢？——这是纪小少爷第二个反应。 不敢去想现在才进行伪装会不会太晚了点，纪临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司雨床边，以往在台上面对粉丝，他可以从天南侃到海北，如今面对着自己“毫不知情”的jiejie，纪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要怎么解释……两个人压根不认识，他一个当红巨星，无端端跑到一个不知名小模特的床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还以为他们两个有猫腻呢！ “我，那个，其实吧……”纪小少爷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就是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你是我姐”这四个字。 万一吓到自家jiejie了呢？她那么柔软！那么弱不禁风！纪临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怂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幸好，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于玲拎着保温瓶走进来：“司雨啊，我给你带了……” 她猛然发现病房里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话音一顿。 在听到开门声的刹那，纪临内心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有理由开溜了。 同时他迅速地挂上口罩，戴好墨镜，顺手将兜帽盖在头上，在司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仅用两秒完成了伪装，把自己的脸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这才放心大胆地溜之大吉。 “那是谁啊……”于玲望着纪临那颇有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疑惑地问，她总觉得那人的身形有点熟悉，但鉴于脸上半个器官都看不见，她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玲姐，你坐你坐，刚才那人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司雨不动声色地拉回于玲的注意力，帮那个傻小子打掩护。 还没走远的纪临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四处望望，拉下帽檐闪进了楼梯间，接着掏出手机，喜滋滋地切换小号，点进了那条司雨车下救人的微博，像个狂热粉丝似的，一口气发了好几条“啊啊啊真小天使！但还是要注意安全，太危险了”的评论。 做完后，纪临还是意犹未尽，于是换成大号又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他的大号有两千多万粉丝，微博里平时也就转发一下广告，发发通知，很少有私人相关的东西，这一点赞，无数粉丝顺着翻到了那段救人小视频，好奇地想知道自家爱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万年不发东西，却突然给这条微博点赞？ 这一好奇不要紧，车下救人的微博再一次炸了。 本来这件事热度消退得也快，可纪临的粉丝一涌进去，毫无意外地再次将“车下救人小天使”顶到了热搜。 他的jiejie勇敢又善良，就是该让更多人看见嘛，再说了这么正能量的事，他顺手点个赞也说得过去吧？纪临心满意足地合上手机，将助理小艾发来的咆哮质问无视掉，哼着歌边走边想：听说容城陆家底下有个专用的老中医，妙手回春，哪天想办法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帮自家jiejie请来看病吧…… 病房内，于玲将保温瓶里的热粥拿出，摆在小桌子上，这时候她脸上那种女强人的傲气全都不见了，唯独留下属于母亲的柔软和疲惫。 “司雨啊，谢谢你救了我家蓓蓓，要是没有你，蓓蓓可能就……”于玲低着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我刚才把她送回了家，她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幸好幸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于玲愧疚万分地看向司雨，如今司雨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擦伤，血丝已经凝固了，但从这些伤口就能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惊险。 司雨一边安抚于玲，一边悄悄往她头顶上看。果然，那缕代表着厄运的灰色雾气已经消失了，于玲的气运重新变回了浅粉色，甚至比以前颜色更深。 这是不是说明……于玲已经成功渡过劫难了？ 送走于玲后，司雨想了很久，总结出了这个能力的作用：她能看见一个人的气运，如果这个人身负厄运，她也能窥见厄运发生的根源；而假如她待在气运好的人身边，自己也将受益，身体情况会有所好转。 敢情这好气运对她还有续命功能呢？ 司雨咂舌，她似乎摸到一点安安稳稳苟下去的方法了…… 第8章 司雨还不知道她救人的事情已经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她自觉待在医院没什么用处，于是刚输完液，就立刻申请出院。 来给司雨拔针的小护士瞥了她一眼，断然拒绝：“不行，你被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得留院观察。” 小护士恰好也看过那段惊险的视频，自然认得出面前坐在病床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祈求自己的纤弱姑娘，就是那个勇敢地从车轮下拯救了一个女孩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