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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见如懿动了哀情,雪白的面孔在明耀的日光下隐隐发青,不免生了不安之意,忙挽了如懿的手进内殿,道:“不过小小嫔妃,不值得娘娘伤神。”她望了望过于炫目的天光,关切道:“外头热,娘娘仔细中暑才是。” 恰好有小宫女捧上酸梅汤来,如懿勉强和缓了神色,正端起欲饮,海兰见了忙道:“娘娘才出月子没多久,可不能吃酸梅这样收敛的东西,否则气血不畅可便坏了。”她唤来容珮:“如今虽是盛暑,娘娘的东西可碰不得酸凉的,还是换一碗薏仁红枣羹来,去湿补血最好不过的。” 容珮抿嘴笑道:“是奴婢们不当心了,多谢愉妃小主提点,说来江太医也算是个心细的了,竟还是比不过愉妃小主,事事替娘娘留心。” 海兰望着如懿,一脸真诚:“那有什么,娘娘怎么替本宫留心的,本宫也是一样的。”她见容珮退下,便低声道:“永琪跟着永珹一起调度钱粮,永珹事事争先,拔尖卖乖,臣妾已经按着娘娘的嘱咐,要永琪万事唯永珹马首是瞻,不要争先出头。” 如懿拿着一方葡萄紫綾销如意云纹绢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细汗,道:“如今永珹得意,且由他得意。少年气盛,容易登高,也必跌重。等哪天永珹落下来了,便也轮到永琪锋芒毕露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正说着,菱枝进来奉上一个锦盒,道:“皇后娘娘,内务府新制了一批镂金红宝的护甲,请娘娘赏玩。” 如懿“嗯”了一声,挥手示意菱枝退下。海兰剥了颗葡萄递到如懿手中:“有皇后娘娘为永琪筹谋,臣妾很安心。”她想起一事,“对了,上回听说令妃抱病,如今送回宫中,也有十来日了吧。” 如懿打开锦盒,随手翻看盒中宝光流离的各色护甲,漫不经心道:“令妃既病着,本宫就由她落个清静。左右宫里的嫔妃都跟着来圆明园避暑了,让她回宫和先帝的老太妃们做伴儿,也静静心。” 海兰一笑,便和如懿抵着头一起炼选护甲比在指上把玩。二人正得趣,只见三宝急急进来打了千儿道:“皇后娘娘,李公公从避暑山庄传来的消息,请您过目。”他说罢,递上一个宫中最寻常的宫样荷包,便是宫女们最常佩戴的普通样式。如懿颔首示意他退下,取过一把银剪子剔开荷包缝合处的绣线,取出一张纸条来。如懿才看了一眼,脸色微白,旋即冷笑一声,手心紧紧蜷起。 海兰见如懿如此,亦知必生了事端,忙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一看,矍然变色:“令妃复宠?她不是回紫禁城了么?” 如懿取了一枚翡翠七金绞丝护甲套在指上,微微一笑:“本宫当她回了紫禁城,却不想在避暑山庄唱出这么一出好戏来,不能亲眼看见,真是可惜了!”如懿一笑如春华生露,映着朝阳晨光莹然,然而,她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那种清冷的神色,如她指上护甲的尖端金光一闪,让人寒意顿生。 海兰的颓然如秋风中瑟瑟的叶:“令妃的手脚倒是快,一个不留神便复宠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反反复复地揉搓着:“只是已然复宠,咱们想阻止也难了。”她峨眉轻扬,将那颓然即刻扫去,恍若又是一潭静水深沉,“只是啊,能复宠的,也还会再失宠。皇后娘娘,咱们不怕等。” 如懿笃定一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本宫已经和你说过皇上的心思,看来倒真是防不胜防。罢了,潮起潮落见得多了,不在这一时。何况身为皇后,若是时时事事只专注于和嫔妃争宠计较,怕也是真真忙不过来,反倒失了大局。” 如此留了心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不外是嬿婉如何到了避暑山庄,如何扮成小宫女的样子在清晨时分初秋红叶下素衣微凉,临风吟唱昆曲,引得皇帝心意迟迟,一举复宠。又如何陪着皇帝策马行猎,英姿飒爽。如何与颖嫔、忻嫔平分春色,渐渐更胜一筹。 如懿听在耳中,却也不意外:“令妃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比新得宠的颖嫔、忻嫔更懂得皇上的心思。何况她大起大落过,比一直顺风顺水的嫔妃们更懂得把握。” 海兰凝眉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盘上:“所以啊,有时候光是年轻貌美也不是够的,年岁是资历,亦是风情啊。” 如懿凝神片刻,也落了一子。那棋子是象牙雕琢而成的,落在汉白玉的棋盘上玎玲有声:“何必拐着弯把大家都夸进去,倒说得咱们这些半老徐娘都得意。”如懿一笑,“也别总想着咱们这些女儿家的事,后宫的事,顶破了天也只是女人们的是非。对了,永琪如何?” 海兰笑吟吟道:“左右风头都是永珹的。对了,臣妾倒是听说河务布政使富勒赫奏劾外河同知陈克济、海防同知王德宜亏帑贪污,并言及洪泽湖水溢,通判周冕未为准备,致使水漫不能抵挡。” 如懿捻了一枚棋子蹙眉道:“这些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海兰将雪白一子落在如懿的半局黑子之中:“这些人都是高斌的部下,而高斌这些日子都在何工上奉职,这也是他的分内之事。皇后娘娘忘了么?” 如懿轻嗤道:“皇上年年写悼诗追念慧贤皇贵妃,不知这份恩义会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淡薄呢?” 海兰的脸庞恬淡若秋水宁和:“永琪递回来的消息,皇上严责高斌徇纵,似有拿高斌革职之意。” 如懿沉吟:“似乎有不代表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