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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打听,既出不去,也不能为亲生的儿子做些什么—— 岑羽失丹前,仙府里什么都有,他作为天赋高的弟子, 虽然顽劣,却很受当时的宗主喜欢。 崇舟当时很是庆幸、欣慰,不用他做什么,他便只按期在‘和气’挂单,寻人打听。 岑羽失丹后,一直到江雾轻飞升前,也都还好,当时老宗主尚在,多少有人护着。 崇舟依旧只是打听,没有多做什么。 一直到岑羽搬去了仙府后山,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崇舟沉浸在回忆中,这时却想:他这个当父亲的做了多少?其实也十分的有限。 因为那孩子失丹、被斩断前程的苦楚他既无法分担,在后山独自煎熬地活着的难处,他也不能替来承受。 他在深渊获知这些的时候,甚至以鬼的森冷心性暗暗切齿过,觉得这孩子怎可如此懦弱? 你母亲一命抵一命才保住了你。 整个镇子、安禾门全派都因你而死。 你活着一日,身上背负了多少旁人的珍贵性命? 你就算再难,怎可展露半分软弱?没了内丹不能修仙又如何? 那天上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拜了一个修仙的仙府而已,能飞升便飞升,不能飞升便另谋出路。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 大不了就是混到一死,死了刚好,为父奈何桥上等你,日后一起修鬼道,一起做这深渊里人人惊惧的鬼王。 何乐不为? 但这些森冷阴暗的切齿,只很早的时候在崇舟心底盘横过,很快便被他压制,转瞬即逝。 他既没做成一个绝情绝爱的鬼王,也没做成一个可以托底亲生子余生的好父亲。 正如他此刻所说,没意义。 他打不打听,有没有做些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他见到了阿羽,没多久,他又能去见青青了。 他必生夙愿将了。 足够了。 崇舟闭了闭眼,将他残留着人性的鬼心敛好,笑对岑羽道:“我说些你想听的。” 岑羽抬眼:“?” “想必你已知晓,刚刚那位朔悦仙君与白虎帝君,曾经有些藕断丝连的牵绊。” 崇舟:“朔悦的前身,名叫毕月。” 岑羽:! 真是他! 还有呢? 崇舟笑呵呵地冲岑羽伸出手,摊开掌心:“朔悦不同你分享他从前的事,我跟你分享。” “你多少分我一些瓜子。” 岑羽当即揣着等吃瓜的好奇心,两步并做一步地跳过去,将掌心地瓜子分给崇舟。 崇舟接着瓜子,抬眼看面前的岑羽,和岑羽那千年来始终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孔。 这小子挺会拣现成,他与青青的优点,他一个没少的,全都继承了。 否则也不会俊得龙神都喜欢。 崇舟:不枉他耗费两百余年,深渊中四处奔波,费尽心力,又盗取阴曹殿的灵草,秘炼那长生不老的丹药。 岑羽分好瓜子,抬起眼:“好了,说吧。” 崇舟收回打量岑羽的目光,指尖捏起颗瓜子,送进嘴里嚼着:“那便从白虎神有头疼的旧疾,毕月呕心沥血为他医治开始吧。” 岑羽又变出了两把小凳子,他一张,崇舟一张。 崇舟踢了踢小凳子,无奈又好笑:“你要变也变个大些的,坐着舒服些的。” 岑羽已经率先一屁股在小凳子上坐了,回崇舟:“你看凡间田地边的农妇农夫,树下边穿针边闲谈的妇人,不都是这么坐一起谈天说地的。” 这有什么? 坐哪里、怎么坐重要吗? 关键还是聊的那些话! 崇舟好笑地跟着坐下,岑羽那坐下后曲起的腿都岔开了,还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撑地嗑着瓜子,抬起的袖口落下,偶尔露出手腕上的奶龙。 崇舟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的,忽然觉得安心了。 他又想,阿羽说的没错。 最终安心的,只会是他自己。 岑羽还在等着吃瓜,眼一胎,看见崇舟那安然的神情,了悟了。 他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提醒道:“不必如此神情吧?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拿妆奁做条件,才达成了你想达成的目的。” 崇舟的脸上rou眼可见地有了神采。 他笑笑:“没忘。” 岑羽心里打着转,面上不动声色,嘴里道:“要不然,你先将妆奁给我?” 崇舟也岔开腿,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嗑着瓜子,不紧不慢:“想得美。” 岑羽循循善诱:“做不成父子,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崇舟:“你往你朋友脸上泼酒?” 岑羽:“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不也没计较你起初拍走妆奁算计我吗?” 崇舟:“朋友……” 岑羽挂上微笑。 崇舟接着那声“朋友”,也微笑:“不行。” 岑羽瞬间落下神色,撇嘴,不行就不行吧,吃瓜总可以吧。 崇舟见这翻脸跟翻书一般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想起岑羽从前在仙府做错事挨罚,罚去后厨喂猪,喂着喂着,猪没了。 问:猪呢? 答:吃了,都吃了。 崇舟脸上笑意大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