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靳荣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身处一片黑暗中,万籁俱寂。 入目是极致的黑,没有丝毫光源,靳荣只得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停留在原地会怎样,只茫然的走着。 每一步都带着对未知的恐慌,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他想要发声,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感官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空气流动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受到阻力,离自己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靳荣缓缓停下脚步。[谁?] 靳荣再一次开口,还是没有声音,但即便没有声音,他依旧如同平常说话那样继续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人也许回答了,也许没有回答,靳荣的手被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握住,他瑟缩了一下,无法挣脱,只好跟随手中的力道迈开脚步。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变低,靳荣似乎嗅到一股腥湿的气味,靳荣觉得很奇怪,他看不见,听不见,也许还说不了话,但他的嗅觉和触觉,变得十分灵敏。 手中的力道忽然变紧,紧到让靳荣感觉到了疼痛。 这是个梦,靳荣知道。可是既然是梦,为什么能感受到疼痛?为什么他还没有醒来? 他想要挣脱,却发现随着疼痛的增加,渐渐的,他能听到一些声音。 风声,水声逐渐清晰。能够听到声音了,靳荣连忙开口:[这是哪儿?] 无声…… 看来,他的确是说不了话。 失明、失聪、失声……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牵着他的人带着他在原地来回走,靳荣不明所以,但恢复了听觉后,水流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加上腥湿的气味让他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或许是在海边。旁边的人似乎有读心术,在靳荣知道地点后,又牵着靳荣开始走,他握着靳荣手掌的力道很重,但靳荣没有甩开。 他在做什么?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海浪声更大了,脚下的触感从坚硬到绵软再到空洞。 水泥、沙滩、木板…… 梦境让靳荣无法判断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无法推断自己行走的距离,只能大概猜测自己也许是从一个空旷的房间被带到了海边。 可是N市没有海…… 什么意思? 靳荣微微侧头“看”向牵着自己的人,回应他的,是突然的放手。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突然变得灼热的气息,靳荣本能的挡住面部蹲下躲避,随着一阵心悸,靳荣听到一声巨响:“嘭——!” 眼前闪过一片光亮,靳荣呆呆地望着虚空,悬挂在深灰色吊顶下的星体环绕水晶灯在阳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并不刺眼,但却给靳荣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靳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哦,已经是白天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强调白天?靳荣眉头紧锁,动作有些迟缓的翻了个身侧躺。他好像做了一个梦,还是个噩梦,可是醒来之后除了惊惧,他已经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他曾梦见过南瓜变得很大长着獠牙追着他跑要吃掉他,坐的火车开到天上突然坠落,关系要好的朋友骤然长逝……那些梦他都记得,可是今天的梦,他除了知道是个噩梦,让他惊醒之后还心有余悸以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越是回想,就越是想不起来。 门锁打开的声音让靳荣警觉地转向门口,见是景雁行,这才放松下来。 景雁行立刻就发现了靳荣的反常,他大步流星走至床边俯身问靳荣:“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靳荣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拨开景雁行抚在他额头的手,“没有,就是做了个噩梦,一会儿就好。” 见景雁行收回手但依旧担忧的看着自己,靳荣刚想要安抚几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承奕呢?”靳荣猛地坐起身在床上扫视,原本睡在他身边的婴儿不见了。 靳荣担心会不会是自己睡觉时把孩子挤掉下床了,或者是不小心滚到被子里了,那么小个娃娃可禁不起折腾。 见靳荣着急的掀开被子找孩子,景雁行连忙搂住靳荣的腰,“别找了荣荣,他在胡婶那里。” “嗯?”靳荣茫然的看着景雁行的眼睛,回过神放下心来,“哦,在胡婶那里……喂过奶粉了吗?” 景雁行轻轻拍了拍靳荣的背,他能感觉到靳荣在发现孩子不见时那一瞬间的恐慌。 孩子在他这里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不知道靳荣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焦虑和不安。 大概是噩梦的余悸还未消散,让靳荣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景雁行手臂动了动让靳荣倚靠在自己肩头,低声回道:“放心,已经喂过了。”他低头蹭了蹭靳荣的脖颈,这样的亲密动作能够起到安抚作用。靳荣缩了缩脖子,被蹭得有些痒,收回半搭在景雁行腰间的手捶了一下景雁行的大腿。 打在腿上的力道跟挠痒没什么区别,但靳荣终于恢复了点精神,不再蔫蔫儿的了,让景雁行放心了些。 “去吃饭吧?胡婶今早做的是油条豆浆,还有小笼包,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去尝尝看。”听见耳旁懒懒的应声,景雁行继续道:“吃完了如果觉得累,就再休息会儿。” 靳荣昨夜没休息好,又做了噩梦,精神有些萎靡。他也想再休息会儿,但不想现在就睡,于是下床去洗漱。 等靳荣洗漱完出来,在门外等候的景雁行伸手牵过靳荣的手,靳荣也自然的抬手被牵住,却在景雁行握紧前突然甩开。 靳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不解的望着自己的景雁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靳荣顿了顿:“不牵了,你手上有静电,走吧。”说完靳荣率先下楼。 静电?景雁行感受着手中牵过靳荣时带着水汽的触感,抿了抿唇,紧随其后。 吃过不算早的早餐,景雁行回书房处理工作,靳荣陪儿子玩了会儿就回房间补觉了,孩子就继续让胡婶帮忙看一会儿。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景雁行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开完一场临时会议后,已近中午。 屏幕上视频连线的人已经换成了杜申和高述,杜申一袭笔挺的西装,眼神温和中带着隐隐的压迫感,与跟在靳荣身边时那副休闲散漫偶尔还有几分呆愣的样子截然不同。 杜申在前天临时被景雁行外祖父召回,重新回到了公司,靳荣也趁此机会让景雁行撤掉他身边的人。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结束公事后,景雁行看向杜申:“有事就说。” 从刚开始杜申就时不时的看一眼镜头,但又不是在看他,一副找人的样子。 杜申被戳破了也不尴尬,面色如常的开口:“雁哥,祖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带上靳先生一起。” 景雁行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笔双手交握于身前看向屏幕,脱离工作状态的杜申又恢复了往常,远在京城处理事务的高述也竖起耳朵一副好奇的模样。 私下相处时杜、高二人对景雁行既有面对强者的仰望,又有身为亲人/朋友的熟稔、放松,他们对景雁行也算了解,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景雁行不会生气,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见杜申这么问,景雁行仔细思考了一番,“短时间内靳荣不会离开华国。” 所以如非必要,他也暂时不会回去。 景雁行以工作的名义带靳荣去过一次国外,也是那时向景雁行的家人宣告了靳荣的存在。 不过当时他们确实有公务在身,又没有提前告知靳荣关于见他家人的事,再加上靳荣急着回国去看刚出生的孩子,景雁行也就没有带靳荣去他祖父母家。 因此,目前只是景雁行的家人单方面认识靳荣。 景雁行这么说了,该怎么去回话就是杜申的事了。 看了眼时间结束通话,景雁行打开门准备去看靳荣醒了没,就见胡婶抱着靳承奕在楼梯口往下张望。 “胡婶,怎么了?”景雁行问道。 景雁行工作时是不允许被打扰的,家里主卧除了打扫外其他时间不能随便进出。胡婶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估计是有事找他而靳荣又在睡觉,才会在这边等。 见景雁行出来,胡婶走上前,“雁行,刚才外面有人来了,但是因为没有拜帖,门卫的小伙子没让他进来。我听到声音出来看,想起小靳说今天会有人来找他,正打算去问问呢,他们说那个人已经走了,要不要紧啊?” 景雁行看向胡婶怀里的婴儿,回道:“没事,你带着孩子下楼吧,我去看看靳荣。”又想起什么,他补充道:“挑个时间让人来把卧室的灯换了吧,靳荣不喜欢。” 早饭时靳荣说起卧室的灯太大了晃眼,让他换掉。 虽然当初刚住进来时靳荣十分喜欢夜里点亮时如同星光一样的吊灯,但既然现在不喜欢了,那就换掉好了。 胡婶点头应下:“诶,好。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小靳还没起,你得喊一喊他,睡太多了不好,饮食作息会乱的。” 说完便抱着孩子往楼下走。 这边靳荣睡饱觉就被景雁行唤醒吃饭,还有人帮忙哄孩子,日子十分惬意。 另一边,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来见靳荣顺便接孩子的陆闻溪面色冰冷的走在路边。 “你好,我找靳荣。” “请问您有拜帖吗?” “拜帖?”陆闻溪没想到在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来到这边竟然还需要所谓的拜帖。 “是的,没有拜帖证明您的身份我们不能放行。” 去有点身份讲究的人家要递拜帖是守礼的表现,陆闻溪不是不懂,只是没有想到他是来见靳荣的,和景雁行又没关系,竟然会因为没有拜帖而被拒之门外。 陆闻溪不相信在他说出靳荣的名字后依旧执着于不见拜帖不放行的警卫没有收到指示。 ——景雁行是故意在给他难堪! 陆闻溪眼底带着嘲弄,驻足路口,不多时身前停靠一辆黑色轿车,陆闻溪打开车门坐进后座离去。 下午靳荣收拾好东西便抱着孩子被景雁行送到了陆闻溪家门口,将儿子递给等在一旁的陆闻溪,靳荣回过头敲了敲后排车窗。 车窗缓缓摇下,靳荣看向车内的景雁行:“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荷花糕就别做了,你的书柜不适合放食谱。” 景雁行仔细观察靳荣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见没有其他的意思,便点点头,“好。” 靳荣转身摆了摆手,和陆闻溪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