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场雨下了四天,时大时小,有时候停上三四小时,接着又是一阵白雨,不定的气温随着这场雨彻底转凉。 辛寻不得不在短袖外套上长袖校服,虽然是按照个子发放的,穿在他身上还是宽松的很,风总爱从衣服下摆追着吹。 自打沈雪回来,辛寻竟没哪天和她照过面。沈雪不是在卧室就是在公司,好像比聂闻宪忙很多。辛寻有种感觉,好像聂宅对沈雪来说,只是一个睡觉偶尔吃饭,看眼孩子的地方。 晚饭时照例是沈知决和他meimei七嘴八舌的和聂闻宪讲学校里的趣闻,聂闻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辛寻在一边默默吃东西,忽然听见聂闻宪说:“寻寻,最近学习怎么样?” 辛寻听见这么一句好像mama原来会问他的话,组织语言正要讲,沈知玉插嘴:“Daddy,我还没说完呢。我们——” 聂闻宪背过手用指节敲了三下桌面:“安静。让哥哥先说。” 沈知玉张张嘴,还要说什么,沈知决扯了扯她的衣服,沈知玉于是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辛寻觉得这场景很尴尬,客厅里又非常安静,于是声音略小,话也简短:“还可以。老师说再有两周,就期中考试。” “嗯,好好准备。” 聂闻宪又问了几句辛寻生活方面的事,很有父亲的样子,辛寻惊诧之下也接受了,如果以后和聂闻宪都是这样的境况相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寻常,却是他的求之不得。 期中考试将近,因为数学和英语的差劲,辛寻很有些发愁。平常乐于助人的陈家烨最近不知怎么,整个人都很蔫儿,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辛寻更加没有人可以问了。 于是晚上写完作业他去找聂闻宪,想问问可不可以麻烦宋卓。毕竟宋叔叔看起来比父亲更年轻些,像是研究生毕业没两年的样子,大概对高一的知识比聂闻宪更熟悉。 辛寻也知道请家教是更好的方法,可他才拒绝过聂闻宪请一对一的提议,实在开不了口。 聂闻宪听了来意,往椅子上一靠,看的辛寻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不急不慢的说:“宋卓念的文科。” 辛寻脸有些发烫,说话也结巴:“对不起,我、我……” “我念的理科。” 聂闻宪暗示意味很明显了,辛寻听不出来才是有鬼。他很不好意思的问聂闻宪:“那爸爸有空帮我看看题吗?我看您工作很辛苦。” “有。除了加班,你都可以随时来书房问。你现在有要问的么?” 辛寻还真有,他回房间去洗了把脸,用凉水降低自己脸蛋的温度,最后才拿了复习题去书房找聂闻宪。 辛寻的校服袖口是不收紧的那种,于是他握着笔,一截白白的腕子从宽袖口伸出来,显得很细。一旁是聂闻宪带了腕表的小臂,那是完全属于成人的骨骼肌rou,充满力量与肌rou美感。他注意到聂闻宪的手比自己的大了一圈。 “最近下雨天多,起得来的话早上和我一起走?” 说完作业,聂闻宪扣上笔随口道。 “起得来!”辛寻信誓旦旦,随即说:“爸爸,那放学呢?” 聂闻宪时常加班,不加班又比他回的早些。 “不加班我接你,加班……司机先送你。” 辛寻听了很想说些什么表达他的开心,可是和聂闻宪讲“谢谢”太生疏,不说好像又太随意,纠结半天也没有结果,只好去睡。 天气随着雨水一日比一日冷,校服里也从短袖换成长袖,甚至怕冷的同学在校服里面穿上了卫衣。 陈家烨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明显消沉下去,辛寻问了几次都没个结果,考试又近在眼前,只好作罢。 最后一节课语文老师为了讲完文言文拖堂十分钟,她说了下课,班级里顿时闹哄哄的。辛寻一早就收拾好了书包,他拎起书包,和陈家烨说:“明天见!” 陈家烨摇摇头:“我明天请一天假。” 辛寻想往教室外走的脚步停下来:“后天考试,你是想在家复习?” 陈家烨将收拾好的书包重重的抬起来扔在桌面上,发出很沉的一声响。他抬头看辛寻,眼眶有些红:“是搬家。” 司机,也许还要聂闻宪都正在外面等自己,可是辛寻有些挪不动步子,他等陈家烨慢吞吞的站起来,和同桌一起走。 教室到校门这段路并不长,一两分钟就能走完。一路上同桌不说话,辛寻也安安静静的陪他。他看着学校里种的长的老高的松树落下的松针,还有在学生间穿梭的麻雀,忽然也想试试飞翔的感觉。 这样慢慢走着,直到最后辛寻才听见陈家烨闷闷的声音:“我爸要失业了。他们厂快倒闭,上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我妈还在医院躺着。” 已经到校门口,不等辛寻说什么,陈家烨就转身去自行车库了。辛寻受他影响,心口也有些难受,这股劲儿一直持续到他坐上轿车。 聂闻宪也在后座。 辛寻抱着书包,他注意到聂闻宪在看报纸。这景象不太常见,当然,他和聂闻宪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不知道聂闻宪从前习惯睡前看今天的报纸。现在提前看是因为今天的报纸格外厚。 聂闻宪带着眼镜,他视线没离开报纸,随意的说:“今天出来晚。” “嗯。”辛寻解释说是老师拖堂,聂闻宪没再说话。 前座忽然递过来一盒巧克力,辛寻侧身看了眼,宋卓竟然在副驾驶:“宋叔叔好。” 宋卓笑了笑:“你也好。” 见他不接,宋卓把手里的巧克力向前递过去:“这是今儿别人送聂先生的生日礼物,别的礼物他都没拿,只说小孩喜欢巧克力,叫我给你带上。” 辛寻愣了下,接过巧克力。看看宋卓,又看看父亲,两人都是平静的模样,这件事好像是真的。他后知后觉的和聂闻宪说:“爸爸,对不起,我不清楚你今天过生日……” 他说的真心诚意,苦恼也是实打实的,望向聂闻宪的眼里全是自责。 聂闻宪合上手里的报纸,看了宋卓一眼,转过来看着辛寻,声音里有些无奈:“你听他乱说。” 前面宋卓笑出来,向辛寻道歉:“叔叔错了。聂先生自己是不过生日的,但是人情往来需要嘛,就对外说了个提前三四十天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辛寻嘴巴里憋上气,脸蛋鼓鼓的靠在后座。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又弯又翘。 聂闻宪拿过他手里的礼物盒,拆掉丝带打开盒子,捏了块儿递到辛寻嘴边:“不生气了。” 辛寻张嘴咬住巧克力,期间露出那条嫩红水润的舌头,聂闻宪一等他叼好就立刻用卫生纸擦手,随即看起了报纸。 巧克力比辛寻从前吃过的都苦些,入口却更加丝滑浓厚,唇齿留香。 今天一回家,沈知玉就在客厅高声说:“Daddy好!宋叔叔好!” 她接着小步跑过来:“叔叔,今天Daddy带什么回来了!” 宋卓向前递了个手提袋,沈知玉说了谢谢就接过去拆,最后拆出来里面是一条好看的手链。 不用说,是哪个人送给聂闻宪夫人沈雪的。当然价值并不很贵重——贵重了聂闻宪也不会收。 沈雪是做生意的,什么好的珠宝沈知玉没见过。因此看到这个,她嘴巴一瘪:“怎么是手链。诶,今年没有吃的吗?” 宋卓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把问题丢给聂闻宪。那一堆礼物,聂闻宪快下班时说要给三个小孩选几个带回去。这也是照例的,带几个给孩子,剩下的登记好按时回礼,放在储物室。 以前都是宋卓看着办,今年倒多说了一句辛寻好像喜欢甜品。除此以外还是什么都没嘱咐。于是本来给沈知玉的甜品就没有了,他只能在剩下的里面选别的。 送成年男人的礼物里当然没有合适小女孩的,宋卓左看右看,也只有这个本意讨好沈雪的比较合适。 聂闻宪语气极淡:“不喜欢就扔。” 说完挽起袖子去洗手。 因为他在家里积威已久,沈知玉立刻闭上嘴巴,撅着嘴回客厅,躺在沙发上玩平板。辛寻在门口站着不知所措,宋卓倒是招呼他:“洗手呀,张姨把饭都做好了,就等先生和你了。” “知道了。”辛寻抱着书包上楼,洗手后去餐厅。 他大概动作太慢,到这里时一家人都已经坐好。 切切实实是一家人——沈雪今晚也在这里。 沈雪今天穿着米色的居家服,没有化妆,不像他第一次见时是那么具有攻击性的美,不过依旧是非常优雅的模样。 她看见辛寻 下来,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小男孩,聂闻宪早先就和她说过这事,沈雪没多在意,今天见了倒是很赏心悦目。 一缕头发垂落,沈雪抬手用指尖轻巧的拨去耳后,辛寻在安静吃饭,反倒是聂闻宪有些警告的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沈雪很浅的笑了,她还不至于对未成年做什么,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