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上薄情多如许,何必独醒妄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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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缘生缘灭也太玄妙。 难怪当初那王婆子能够爽快接下别人避之不及的指派,欣然陪着惹上祸端的男妾离开主宅,甚至算得上主动请缨。 李岫越神思恍恍打个哈欠,被渲上草木气的微弱的风正扑进鼻孔与嘴巴—— 罗汉床对边仍坐着脸蛋儿、身条都稚气的秋醒,秋水眼天然含情,黛子眉细细青青,半匍在小桌上朝自己探过身。左臂搁着案,右手持一把缂丝花鸟芭蕉扇轻缓摇动,杏红衣袖垂落肘间,露出白生生的胳臂。 没有由来,李岫越心生万分奇异的念头:此时我并非眼见阿醒过去那些不由我参与的人生,却好像是遇见了另一个人。 棺木里那具大着肚子裹上白布的尸体,曾经也是这样小小的、烂漫的一个,这样天真甜蜜过么? 他几乎落荒而逃。 一帮小崽子大约尚在湖边疯玩,几个院落皆静悄悄的,唯有正院外头站了速喜等候,飞屏听见动静也走出来。 李岫越丧气地将他们拨开朝里走。 “我要再睡一觉。”他对几个跟进来的mama说着,迫不及待爬上床把自己包严实。又从长命锁里拽出秋醒的熏球——清苦药草香顷刻萦在床帐间,再凑到耳边轻摇,听见一阵悦耳的响。 终于长舒一口气。 定下神来便恼斥自己犯癔症:前生已矣,倒徒劳感怀起它来,好不丢人! 他闭眼瘫在柔软的床铺里一动不动,倒是mama们以为小主人果真睡着了,就叫来飞屏看着,自个退到外间,一头做活计,一头窃窃不绝唠起闲。 她们自然小心以免搅到少爷的清梦,可是如今李岫越耳聪目明却远甚同龄尚未开始修行的孩子。片晌功夫,不光听见专为太爷爷备菜的厨娘替闺女相中了如今还是伴读的李保崇,就连同班一族侄家里养的一对儿貂预计四月间就要下崽子也清清楚楚。 这厨娘眼力倒精,可惜前世至他死时李保崇仍是光棍一个,前一件事显然成不了,倒是小貂崽子可以要一只来玩。 李岫越盘算得可好,在被窝里蒙得又热起来,蹬着腿将被子踹下一大截。 重活一辈子,他有了颇为前生自己所不屑的爱好,很愿意多留心下人们口中流传的小道消息,或许从中就有关于少华、关于灵脉安危的新线索。即便没有,只当听了些家常,很快就发现这本身也不是什么耻事俗事。 雅俗不二,毕竟此间修士只是绝少,又分散在各个福地清修,一年到头也难翻出什么花儿来,倒是包括他许多亲朋在内都是不能修行的凡胎,也只有他们才需在这世上往来奔波交际,果然不听不问竟少了许多乐趣。 外头正有一阵叹气:“早就听说西院儿里住着贵客,来前老爷还要吩咐不许向那边冲撞……唉,真不知是哪家的,怎么就到老爷自住的地方来?” 又一人道:“刘妹子真是好命呀,好容易跟着来一回山庄,正巧是她的班儿,这不就跟着小少爷逛过好多地儿喽!” 时隔太多年,李岫越很难单从音色上区分这几个mama,只有凭借各人说话推测接下来这个是刘婆子:“要说西院儿那位,我倒不敢确认,只是……” “有什么,索性正没别屋的在,快说说罢!” “诶唷,咱自个人说说听听也就罢了……你们还记得昨天来串门儿的小公子不?” “你说他呀,模样是真水灵,不知道什么路数?” “谁知道呢,还那么小,家里可就宽心他自个儿出来呢?” “看着不两年就及笄了,这时候悄么声住进老爷的院儿里……” “这,可别是……” “……” 东一句西一句,冷不妨就扯在秋醒的身上,越说越起劲儿也就罢了,一个是爹一个是妻,放在一起乱讲还了得! 李岫越揭了被子就跳下床,赤脚踩着地,将飞屏吓得险丢了手上的针线,“哎呀”一声站直了。 外间细碎的声音戛然而止。 飞屏立刻遭了骂:“蠢丫头!多大岁了还冒冒失失,一旦吵醒少爷,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早醒着呢!都给爷滚进来!”李岫越怄火道。 真正年幼的时候没发觉,身边想有几个舒心的人实在不易:后来得用的丫头小子这时候尚未长起,mama们居然私下就造起主子的谣来。 日后不慎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李岫越忽然生出换些牢靠新人的心思。 念头一起,便也不想再费口舌,更不欲她们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练出的奇妙:“算了,滚吧都滚吧,少来烦我。” 一切看在众人眼里,更像是小少爷起床气发作,毫无道理发了一通脾气。飞屏匆匆打了热水回来,拿帕子仔细给他擦净了脚:“刚刚速喜看见宗越少爷回去,晌午饭约莫将上了,小少爷现在起么?” “端上桌了再叫我。”李岫越愤愤扑回床上,翻身朝内。 李岫越的前世过得荒唐又放纵,偶尔有关自己的闲话传来耳中,真假参半,却也不甚在意。毕竟在他心目中下人们实在没什么可乐的,偶尔嘴碎些也无大碍。 直到今天,听了这些婆子嘴里三分实七分虚的话,气过后却认真反省起来:几个人都是亲眼见过阿醒的,只凭他住在西院一点就乱猜乱说,何况那些不知经过多少人口头流传的小话呢,给我听去时,大半怕是早就失真了。岂能尽信。 看来日后听得什么风吹草动,还得核实过再行动。 又立刻否定到:我目前rou身弱小、境界低下,怕是有心无力,还不如趁早招募些灵通又可靠的人手,老子何必越俎代庖,又累又不得好。 首先得找个身手好修为高的给自己探听消息,再者照顾起居也要换上稳重谨慎的老人,最好能将自己的指示放在第一位,顺便带一带飞屏速喜几个—— 李岫越想到王mama,前世苏美娘带来的两个亲信助她将宅中料理得井然有序,后院众仆从莫不以她马首是瞻,也只有这王婆,一旦有大的变动,或是关于秋醒,总有法子第一时报知自己。 有心想向父亲要了她来用,又想到秋醒此时年纪尚轻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孤身居住在山庄,里头客流纷杂,没有可信的人照拂一二,真出了岔子可是无力回天,遂歇了这心思。 不由感叹,小叔叔相人当真有一手,偏是自己用了一辈子学不来的本事,不吃过大亏总也辨不出个好歹…… 嗐,遇事不决找叔父么!李岫越双目闪亮地一击掌。 李荣徽当然还在不知离家多远的地方历练,不过按照家里一贯的规矩,只要碰不上大机缘诸如秘境之属,逾不过下月中旬就要回了。 于是又被懒侄子寻到借口:这月就姑且再玩玩,只等叔父一回来便用功了! 思量间自觉敲定了八月测选前的大事,高高兴兴起身用饭去了。 申时天上积起阴云,踏青的队伍便顶着微雨回到府上,李岫越自去书房将那篇游记临了一遍,消磨过晚膳前一段空闲。将开席时,对街忽远远地传出李襄越惨痛的哀嚎。 李岫越先是幸灾乐祸笑一阵,正道这膏粱莫非被他爹搜出了哪家姑娘掖在腰带里的花手绢儿,就听见大伯父怒喝道:“要不是你娘拦着,早打死你这逆子!我只当你自己不学好,如今可什么yin言秽语都敢在岫越面前说!” 李襄越被李荣轩掌着火蟒脊制成的法器一鞭责在背上,痛且委屈,嗷嗷地乱叫冤枉:“谁知道这小废物从哪儿听些乱七八糟的,凭什么要赖我——喔喔!” 刘mama竟已经将状告了上去。 时李岫越正心虚又快活地叫飞屏给他插一个rou丸子来,听大堂哥提到自己还是数十年如一的嫌恶,立刻半分内疚也无了:前世你将春宫图换了我的书,害我被教馆抽肿手心,这顿好打今儿就还你用去罢! 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 飞屏不明所以,却因有资质的贴身婢侍唯有等主人通过测选才能得准一同修行,故只当他吃高兴了,又向碗中夹进两枚鲜美汁浓的rou丸。 李荣偲看儿子一眼:“听见你哥挨揍就这么美呢?” 李岫越心中一惊,连忙无辜道:“啊?哪个哥,李襄越吗?他挨揍啦!这回又犯了什么事儿?”说着又咧出一口小白牙。 “真皮的你。怎么老忘了我们岫越还没开始练气呢?刘mama回来都同我讲了,你大堂哥教的话可不准再向旁人说了知道没?” “哦哦。”李岫越埋头大口吃rou。 李荣偲却搁了筷,饶有所思望着他,平心静气问道:“刘mama还说,你此去山庄结识了新朋友,怎么样,玩得还融洽吗?” 这刘婆怎么什么都向外讲,真的不能再用了!李岫越心中恼火,却也想借机向父亲探探口风:“刘mama?她是说阿醒么,他是九和城三长老的儿子,住的离我很近,长得也好看,我很喜欢。” “难得,”李荣偲有些惊奇,“还真有我们岫越能一回看顺眼的人呢!” 李岫越大翻白眼以对。 做爹的并不跟自己赖脾气的儿子计较,呵呵笑道:“既然交了新朋友,岫越想要请他来府上做客吗?” 李岫越睁圆眼睛:“说真的啊!” 随即得到父亲亲手盛来的一盏骨插羹:“我骗你干什么?多吃点儿,八月咱们家必能再出个小天才来!” “……嗯。” 李岫越重重点头,脸孔淹在腾腾升起的热气中,眼前忽然涌上一片轻雾。 可惜呀可惜,我的老爹,咱家可真没有第二个能拿出手的好苗儿了。 对于自己的不学无术,他头一次打心底生出些惭愧来。 饭后便又烟消云散。 清明过后的日子,李岫越因好了病不得不全天候同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处于一室学文习字。白日见长,教馆里的时光总是格外乏味难熬,先头他一心盼着秋醒来,过了约莫一旬并不见动静,渐渐便淡了。 待到那族侄家的貂果然下了崽儿,李岫越要了一只来,交给飞屏好生喂着,每日下了学便去看看。却总是等不到它睁开眼。 唯有写字有所精进,前世的手感慢慢回来,倒可以为秋醒的砚屏重画一幅更精致的“喜上梅梢”了。 又一日昏后李岫越照常放学回来,一眼便看见东跨院锁闭的门扇敞开了。 “小叔叔!” 他大叫一声,跳过门槛飞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