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穿好衣服，两人悄无声息地向外走去。走到幽暗寂静的长廊，韩乐施突然改了主意，他停住脚步，回头跟沈泽说：“cao场后面有一小片空地，空地旁边有长椅，你坐在那里等我，那里没有狱警巡视，去吧。” 沈泽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没问原因。他对韩乐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难得，他也并不打算压制，看着韩乐施高大的背影逐渐隐没在黑暗里，他挪动脚步，乖乖向着cao场的方向走去。 已经到了午夜，月光清冷，倒是把周围的景物照的明亮起来。沈泽按照韩乐施的话找到了cao场后面的这块空地，很简陋的地方，像是被废弃的，长椅也有点脏，像是许久没人坐了。周围种植的不知名树木生长的野蛮而有活力，不太高，但也算给这个地方多了点点缀。 站在长椅前，沈泽犹豫了一下。木质的长椅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灰痕，其间还附着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就这么坐下去肯定会沾很多灰。他在周围走了走，观察着这片小地方，发现这里确实挺隐蔽的，外面的灯光都很难照进来。脚上踩中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沈泽抬起脚一看，是一件有些破烂的囚服，囚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凄凄惨惨的，不知道它的主人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正走着神，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韩乐施来了。 韩乐施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除此之外还有一卷纸。他随手将纸扔给沈泽，看了看长椅说道：“去擦擦。” 沈泽在家里的时候根本就没做过家务，来了中京监狱也从没上过工，他看了韩乐施一眼，乖乖走过去擦凳子，一点一点，擦的沉默而认真。等椅子差不多能坐了，两人挨着坐了下去，韩乐施把保温盒递给他：“已经凉了，吃点吧。” 沈泽打开保温盒，看到里面码的十分整齐的菜和米饭，看着他问：“你给我留的？” “不是，”韩乐施回答的诚实而冷淡，“魏简的。” 他这么说，沈泽大概也都明白了。他看着这份饭，突然没有了胃口，但想着是韩乐施特意拿来的，又只好取出筷子夹了一点米饭和素菜吃。 “他……喜欢你？”沈泽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他吃相一直很斯文，就是吃的少，总让人担心他长期这样下去会营养不良。 “嗯。”韩乐施看着天空中银盘似的月亮，并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多纠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出去？”沈泽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出去吗？” “我早晚会出去的，难道你很喜欢这里吗？”韩乐施与他对视，缓缓说道：“没有自由，没有权利，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甚至……还随时有恶心的事情发生。” 沈泽想起自从入狱以来所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很难不认同韩乐施的话。他放下了筷子，好一会儿才说：“可我杀了人。” “那又怎么样？”韩乐施反问，“你杀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听到这句话，沈泽神色瞬间幽暗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说：“该死。” “为了他赔上自己的人生，不值得。”韩乐施没有往深处问，他半边侧脸在月光下英俊而锋利，带着凌然的味道。 沈泽看着他，心里有个结似乎松动了一点。他向来是个偏执的人，但……韩乐施说的对，那不值得。再说，她如果还活着，也不会希望自己就这样躲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吧…… “好好吃饭吧。”韩乐施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进监狱里的人头发都被剪成板寸，短短的，有点扎手。沈泽头型很好，他们沈家人从基因上就得天独厚，这点韩乐施一直都知道。 “你要回去吗？”沈泽抬眼问他。 “很晚了……”韩乐施低声应了一句，慢慢回身向外走去。“明天是探监日，有些事情我也得放下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你哥……他应该会来看你。” 沈泽没再说话，直到韩乐施走出这片地方，他才将饭盒放下，再也没动一下。 头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余温，沈泽没有说过，他其实最讨厌别人摸他的头。那毕竟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像他这么没安全感的人，哪怕是家人也要顾忌着他的心情。刚才韩乐施的动作实在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他放松了警惕。 真是个特别的人。 ……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这确实是个好天气。 监狱里有固定的探监时间，只要有人来看，犯人在这一天便有十分钟与外面通话见面的机会。由于韩乐施自进来起就一直拒绝和外面的人见面，所以今天来找他的狱警，也早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狱警拿着笔记本，象征性地快速说了一句：“5186韩乐施，今天有两个人来找你，一个自称你弟弟，名叫韩乐宇，一个自称你朋友，名叫沈希，你可以选择分别见他们，也可以选择拒绝……” “带我去见他们。” “……什么？”狱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笔已经在韩乐施的名字后面惯性写下了“拒绝探视”。好一会儿，他又把那四个字划掉，假装从未写过，又在后面一边写下探视人的名字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来吧。” 韩乐施被他带着向探监室走去，他从没来过这个地方，铁栅门被打开，拐角处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是一排排整齐的房间，房间门上挂着号码，狱警带他走到一扇门前，便站着不动了。 打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外的韩乐宇。 长大了，长高了，比起以前的瘦弱感，他现在更像一个挺拔俊秀的男人了。 韩乐宇一见到他就“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紧张无措且激动。韩乐施看到他的口型：“哥哥！” 他慢悠悠地坐过去，拿起手边的电话听筒，那边立刻传来韩乐宇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你在里面过的怎么样？” 韩乐施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索性就面无表情。他淡然回答：“我很好。” “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恨我吗？是我害了你……”韩乐宇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自从韩乐施走了之后他就没再哭过，他已经长大，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了，可现在，见了韩乐施，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孩，愧疚，委屈，长不大。 “没有，你想多了。”韩乐施另一只手轻轻在台子边缘敲了两下，冷漠地说：“你不欠我什么，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你如果真的觉得亏欠我，就像我走的时候对你说的那样，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他这样一说，韩乐宇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他知道哥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再纠缠这个问题他可能会烦的，于是自己把眼泪憋回去，努力扯出一摸笑意说道：“我有好好生活，哥哥应该也知道，我过得很好，也在努力工作。” 韩乐施在外面的下属曾经寄信给他，提了一两嘴，说韩乐宇在接触生意，他们会尽量帮助他。韩乐施不是很清楚他现在的具体工作，但看起来也不缺钱，他今天来见他不是跟他闲话家常的，于是他顿了一下，开门见山： “乐宇，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的阴霾已经消散，所有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他没有明说，他也不确定韩乐宇这几年有没有想开，当年那次告白对他冲击也挺大，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情复杂。 韩乐宇听懂了，他再也维持不了脸上难看的笑意，眼眶发红地说：“哥，你要出来了是不是？别抛下我，所有一切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韩乐施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身后的狱警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时间快要到了。 “乐宇，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不是身份，地位，年龄或者观念的问题，我只把你当弟弟，别的不要再说，在你没清理完自己的心思之前，别再找我。”韩乐施说完，果断地挂了听筒，决绝地转身离开。他听到闷闷的拍打玻璃窗的声音，但仍然没有回头。 出了这个房间，狱警看了他一眼，又带着他向走廊尽头走去。 704。 韩乐施站在门口，像是出神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