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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姐点点头,说:“出去又很快回来,家里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了,太太把线拔掉了,可是她的手机还响着,不知道跟什么人讲话,吵得好厉害。”我不作声,突然地听见楼上发当啷的几声。我不多犹豫,连忙上楼,进到赵小姐的睡房,迎面是浓郁的充满各种甜味的花香。赵小姐站在梳妆台前,两手按着桌角,垂着脸,披肩的头发整把散下来,双肩正一抖一抖的。她脚边不远的地下碎了几只玻璃瓶,又摊着一大汪水,似乎是打翻了香水。我走上前,喊她:“阿姨。”赵小姐似乎受到惊吓,整个人一震,好似要跌坐下来。我赶紧去托住她的手臂。她向我看,脸色并不很好,眼中隐有水光。她彷佛茫茫然,任我带她去坐到贵妃椅上。我示意霞姐收拾地上。等霞姐出去后,我向赵小姐看,她也望我,陡然才好像清醒起来。她一抹眼角,怒道:“你都不知道那些记者多可恶!竟然偷拍,侵犯我的隐`私,还守在舞蹈教室那里,一直拍个不停,一路都跟着——好在这里还有管制,不然都要跟到家门前,我可是一定要告他们这些人。”看一眼椅子旁的手机,“好多人一直打进来,不管认不认识,你知道都和我说些什么,简直不能听!”我等她发泄完了,只问:“那篇报导说的是不是真的?”赵小姐仍气冲冲的,有一丝敷衍:“真的假的又怎么样,现在那些人不经过我的同意——”我不禁沉了声音,“所以是真的?”赵小姐一时静下。我感到一丝乏力。又想起从前的事情,突然有点气忿。我说:“阿姨,妳太胡涂了,不讲年纪,他有太太的。以前的事都算了,现在妳怎么又——妳也要为宽宜想一想。”赵小姐当即坐直身,扬声道:“我怎样不为他想了?你用什么立场质问我?宽宜叫你来的是不是?好啊,我跟你说是!是真的,那报导写得都是真的,可以了吧?”我不说话。赵小姐喘了口气,还恨恨地看我,可脸色很快变了,彷佛惊慌。我一顿,转过身去便看见赵宽宜。他大衣并不曾脱,头发仍一丝不乱。那神气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霞姐也在,站在赵宽宜后侧,一脸无措。赵宽宜偏头去吩咐:“霞姐,麻烦妳帮我mama倒一杯水来。”“好的,先生。”霞姐匆匆走开了。赵宽宜径自走进来,他彷佛不看见我。他只望向他的母亲,淡道:“看来什么都不用问了。”赵小姐抿住唇,不发一语。赵宽宜亦不作声,只彷佛看了看房间各处。他突然往床的方向走去,拿起床头柜上面放的一只表盒。他把它打开,里面空无一物。他道:“卖掉了是不是?可能不只这一个,包括以前的那些,妳手上还有几只表?或者珠宝……可能连外公公司的股票都转卖掉,换成现金给那个男人?”赵小姐仍不语,转开脸。赵宽宜将表盒放下,看向他的母亲,皱着眉道:“从前是大学生,现在换成有妇之夫——真是厉害,还不觉得丢脸,在这里沾沾自喜。”赵小姐好似呆住,颤道:“你说什么?你这么跟mama说话?”赵宽宜呵了声,道:妳还记得妳是一个mama?也对,妳一直都是这样,不顾一切,不想负责任,做什么都随妳高不高兴,高兴的时候是我的mama,不高兴的时候就不是,只想谈情说爱,惹一堆麻烦!妳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自私?”赵小姐整张脸都白了,可更愤怒。她高了声音:“也没有人像我这样当mama的!一直要看儿子脸色。”赵宽宜道:“假如妳不心虚,妳也不用着看我脸色。”赵小姐眼里都是恨恨的,她嚷道:我知道!你一直是都恨有我这个mama。”赵宽宜静默,过一下子才讲:“我只恨妳当年任性生下我。”赵小姐彷佛愣了,跟着身体好似抖了起来,彷佛是气的,“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给我出去——出去!”“好啊,这件事我也不管了。”赵宽宜道,即走出了这个房间。经过我身边,看到他紧皱着眉。他还是一眼也未看我。我心中僵着。我望向赵小姐,她脸上全是惊怒,用了两手抱住她自己,两只眼圈彷佛红了起来。“阿姨——”“别跟我说话,你一直跟他是同出一气!”赵小姐道,似忿忿地转开脸:“你也出去,都出去!”我不说话,还站着,看她慢慢低泣起来,又拿手捂住脸,整个人伏向靠垫,彷佛痛哭,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我默默地走了出去。我走到楼下,赵宽宜还在。有一面落地窗的帘幕被拉了开,他便站在那里,对着那面映着夜色彷佛镜子的窗玻璃,一手的指间挟着烟。大概察觉,他转身,向我这里看来一眼。我不由要解释:“我并不很清楚这件事。”他不说话,回过身。我走过去,他才开口:“有这样的一个mama,我也不比谁好。”我一顿,只能道:“阿姨只是一时做错。”赵宽宜抽着烟,道:“一时?你相信?”我讲:“她的确是错了,可是——”赵宽宜彷佛不耐烦地打断,“你不要帮她解释——”一顿,“我不想对你说重话。”我一默,可隐约恼了起来。刚才开始,他便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我说:“我并不帮阿姨解释什么,但也不能真的放着不解决。”赵宽宜看着我,道:“要不要解决是我的事情。反正你不要管。况且她自作自受,明知道不能够还去做,因为一时的快乐,不顾虑旁人,不考虑现实,只要谈情说爱,到头来白费时间,一堆麻烦。”我怔住。简直不料到他要说这样的话。这是在说他的母亲,但何尝不是我跟他之间的情形。这一时情绪很多,我呵了声,脱口:“我不是也是这样子——”,赵宽宜彷佛一顿,转开了脸,语气稍缓:“我现在说得是我mama,不一样。”其实是一样,我想。可还是沉默了。赵宽宜也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