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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要住朋友家怎么不先讲?我以为你过晚饭就回来,昨晚你爸爸有两个朋友来,你却不在家。”听她隐有责怪,我耐住性子道:“我在不在家都没影响。”母亲沉默下来。对她,我总不欲多言语,可这一下,气氛陡然地静了,就彷佛走开要太绝情。我往餐厅里看一眼,徐姐不在,大约走进厨房去了。我开口:“那是爸的朋友,我也不认识。”母亲看我,说:“你爸会给你介绍的。”我不予置评,别开脸道:“我有点累。”话完,我直接进房间,回身仍见母亲伫立在外。我把门关上锁住,将自己隔绝在安静里。我脱去外套挂衣架上,进浴室洗澡。到洗好出来,总觉得房中更静了。我找出手机,未有来电和讯息。我躺到床上,看一眼墙壁挂钟,已十点多。我再看手机一眼,想了想,决定睡觉养精神,好应付明天会议。不知谁讲过的一句,进会议室前,精神堪比上战场,兢兢业业,大感前路未卜,到中途,只觉挨骂找刮都是家常便饭,那叫主管心情好,褒扬奖励为难得,要感激,出会议室又一条好汉,没有闯不过的坎。这些,在陈立人面前都不作数。和他开会,一路到出会议室后,都要坐如针毡,虽未数十年也仍如一日,我从不敢侥幸。但总有想马虎的人,尤其位子高的,忘记摔下来会多惨烈。此次纽约项目有异,在人为疏失,那非我部门负责,本不该到我出面,但陈立人已对负责团队失信心,便派我去一趟。会议里,那一整个团队被狠狠检讨,尤其主要负责的。负责人是陈立人一个子侄,私下常持身份,推卸事情独揽功劳样样来,早声名狼藉。常言讲,肥水不落外人田,陈立人其实乐于给机会,可底下后生不争气,也莫怪他不顾叔伯面子。一场会议进行整三小时结束,精神太耗损,众人全似久未见青天,个个都着急要呼吸新鲜空气,一窝锋地走散。叶文礼和我走一起,他说:“我猜,人事命令不用一星期就下来,加赠一个——外调。”我看看周围道:“你千万小声说,万一不是,当心留话柄。”叶文礼笑了笑,问我:“赌一赌?”看他自信,我来了兴趣:“哦,赌什么?”叶文礼一手插放在裤袋,悠悠地讲:“一支DomPérignon。”我笑了一下,睇他,“叶总,好大手笔。”叶文礼耸肩,“要你破费些,真不好意思。”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输赢如何,到时即知。”叶文礼笑了笑。我和他部门不属于同个楼层,他在八楼,我在六楼。从十二楼往下,他的部门先到,电梯门开,他走出去,忽然停了停,转身过来。叶文礼一手按住电梯键道:“晚上方便吃顿饭?”我略怔,犹豫一下和他说:“我可能有约。”叶文礼未说话,只轻笑,就点点头,松开手让电梯门关上。电梯门在六楼重新开启,我走出去,穿过部门办公区,进办公室一会儿,秘书Elin就端来咖啡,顺带禀告事情。最末,她讲:“——对了,有一位女士可能打您手机未接,直接拨到办公室找您。”女士?我心中略有数,等Elin出去,就拿手机看。未免麻烦,只要上十二楼开会,我都把手机直接静音,反正公事方面总在处理着,而私事,应当也没有急切到要联络我的程度。此刻我看到来电,不禁一怔。没有想到是母亲,拨了至少七、八通。除了她,还有别人,也有讯息,但我不及看那些,只先回电。那头响了很久仍未接,我想了想,改拨回家。接电话的是徐姐。她告诉我,父亲的秘书打来通知,讲他身体忽不适送台大医院,母亲听完电话就赶去。我表示知道了。挂掉电话,我拿过烟,但一时找不到打火机,只得作罢。我做一会儿事,心神仍不宁,干脆收拾。出去前,我拨分机给Elin作简单交待。她贴心建议:“不如帮您下午请假?”我道:“看看情形再说吧。”二十二进医院大厅,我打出一通电话,和那头问两句就挂下。等了一会儿,远远地见一个面熟的中年男人从另一端穿过人群走来。刚才和我通话的,正是此人,在父亲身边多年的张秘书。我此刻看他,面色寻常,仍似不苟言笑,而脚下一如平常稳当。我率先朝他走近,“张秘书。”张秘书对我点一点头,“程先生,病房从后头电梯上去。”一面说,一面领着我走,“在十五楼,C栋。”我跟他进电梯,后头还有别的人。电梯缓缓上升,始终无人作声,只陆续进出,到五楼后就剩我和张秘书。我考虑后,决定先问过情形。母亲有时太情绪,若碰面,只怕她激动的讲不清。我看一眼张秘书,问:“怎么回事?”张秘书开口:“董事长上午开完会忽然晕眩,又说胸闷,大家都很紧张,怕有些什么,就赶紧送他来医院。初步检查后无大碍,医生说,可能天气变化大,加上董事长这两天有小感冒,闷在会议室一上午才造成不舒服。至于住院,是医师建议,干脆做一做全身检查。”我消化他一番话,心中无想法,只问:“只有我母亲来陪着?”张秘书很快答我:“夫人当然陪着,除了我,公司的一个总经理也在。”我无声看他。张秘书神色平平,阖了嘴。他分明清楚我要问什么,却佯作不明白,但由态度,答案亦不言而喻。那一边也知情父亲状况,是意料之内,我要问,其实无关在意,只怕多尴尬。到十五楼,电梯门开,张秘书率先出去。我慢慢在后。护理站内有人出声询问,张秘书和对方讲过,才得以再进前。此处不同于别处,病房走廊敞亮,气味干净,安静有隐’私。父亲的病房位于右侧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