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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是坚实的土地,才敢把重量压上去,接着迈第二步。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身体竟如此沉重,沉重到双腿无法负担自身的重量。被热汗浸透的内衣紧贴在身上,象一层冰冷的铠甲。饥饿和疲倦让我呼吸急促,每迈出一步都象是被压榨出最后一点体力。 但我不敢停下来,只有不停地活动,才能产生一点热气,抗拒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寒冷。 渐渐地,双腿仿佛离开了身体,再不受大脑控制,所有的动作,都变作机械的重复。 勉强再走十几步,我双膝一软跪下去。虽然穿着滑雪裤,但雪实在太深了,积雪顺着裤缝钻进去,冰冷的感觉在缓缓向上蔓延,膝盖以下已完全失去知觉,膝盖却象刀剜一样疼痛。 孙嘉遇深一脚浅一脚趟回来,伸手到腋下想搀我起来。但他显然也精疲力尽,摇晃了一下倒在我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 “你走吧。”我摘下雪镜,喘着气说,“我留这儿等你。” “别说梦话,起来,接着走!” 我不想再挣扎,一心想放弃。寒气正沿着衣物的每一道缝隙,肆无忌惮地往里深入。寒冷使全身的皮肤绷紧僵硬,变得极其敏感,我觉得自己象裹在一个巨大的针毡里,浑身都疼。 我摊开手脚:“我累了,不想动。” 话音未落我的脸上便挨了一掌,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麻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孙嘉遇发怒,眼睛里象着了火,他开口骂:“你他妈的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我装没听见,拧着一动不动。 他揪着我的衣袖拖我起身:“站起来!” “你走吧。”我苦苦哀求,“你一个人走,找到人再回来,不然咱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 他看我一会儿,叹口气,目光软下来,摘下手套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块东西剥开,递在我嘴边:“都吃了,听我的话,咬咬牙起来接着走。” 这是我们最后半块巧克力,危急关头可以用来救命。 我闭着嘴连连摇头。 他蹲下身,伸手拨开我额前的乱发,“赵玫,替你爸妈想想,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 他脸上的苍白和疲倦让我不忍多看,能够想象自己的模样,雪汗交加,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起爸妈在北京机场送行的情景,我心酸难抑。终于张开嘴,咬下一块巧克力。半溶的诸神之美食滑过食道,似一朵小小的火苗开始燃烧。 我找到力量,把手伸给他,竭力站起来。 必须活下去,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要想办法活下去。我不想变成雪下的一具无名僵尸,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被人发现。我不能让父母为我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是世上最残酷的事。 他说他要带我去奥地利。我向往这一天。还有多少美丽的东西我没有见识过,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我实在不甘心。 膝盖还是疼,两腿哆嗦着发软。他蹲下身为我揉着膝盖,嘴里嘘着气说:“乖,再忍忍,就快到了,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 我歪歪嘴想笑,眼泪却涌上来。他说话的口气,活脱脱就是小时候摔了跟头,爸哄我别哭时的翻版。 再往前走是一个接近四十五度的斜坡,阳面表层上的雪化过,又重新上了冻,非常滑,很难找到固定的立足点。 孙嘉遇先慢慢挪下去,站在下面向我伸出手,大声说:“一点点蹭下来,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我仔细看看地势,索性侧过身,想顺着斜坡滑下去。 可没想到雪下竟然藏着石头,行到中途我被绊了一下,顿时失去重心,向前踉跄着冲了几步,恍惚中听到孙嘉遇喊了一声“赵玫”,我一头栽下去,掉进离坡底不远的一个雪坑。 在失去重心的一霎那,我本能地张开双手,叫了一声:“救命……” 松软的积雪瞬间将我整个埋了进去,冰凉的雪花倒灌进来,堵住了我的声音。 我拼命挣扎,身体却仍在往下沉,积雪挤压的力量,让我的肺因缺氧而接近窒息。眼前一片漆黑,心头只感觉到冰凉绝望。求生的本能,令我双手盲目地在头顶乱抓,忽然间仿佛触到实物,我一把死死攥住。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拖出雪坑的,昏乱间感觉呼吸突然顺畅,于是拼了全力往前爬,爬到积雪只能没到膝盖的地方。 彻底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雪地上,手脚瘫软,几乎不能动弹。 孙嘉遇伏在我胸前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睫毛密密地覆盖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我吓坏了,翻身爬起来,拼命摇晃他的肩膀,“嘉遇,嘉遇……” 他的睫毛颤动几下,茫然地睁开眼睛,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我破涕为笑:“你还活着……” 他抬起头,像是捡回了方才的记忆,几乎气急败坏:“你怎么这么笨哪?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白痴!我跟你说慢慢的,你非要逞能!妈的想害我一块儿殉情,也挑块好地儿……” 连珠炮似的微冲点射,还是他一贯挤兑人时的水准。我松口气,哭笑不得,这人至死不肯在嘴头吃亏。 我们两个早已虚弱不堪,方才一番折腾,体力完全透支,只能找个避风的向阳处,挤在一起坐着休息。 周围依然是无边无涯的白色,死一样的寂静。 濒死一刻的记忆卷土重来,那种灭顶的绝望再次吞噬了我,恐惧让我浑身发抖,我掐着他的手臂,哆嗦得语不成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揉揉我的头顶,却终究没有实现,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笑笑说:“你也是个祸害,不祸害完我是不会罢了的,咱俩一对儿祸害遗千年。” 我靠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一直爱着他,从开始就爱着他。有些话,我想了那么久,却总也说不出来,只怕话一出口,便让自己落在下风,从此万劫不复。从来没人教过我,爱一个人,原来这样辛苦。 “嘉遇……” “嘘——”他的脊背忽然僵直,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别说话,什么声音?” 隐隐约约的,象是马达的轰鸣声,那声音渐渐汇集,远处一个黑点越移越近。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一下站起来,脱下滑雪服在头顶拼命挥动。 橙黄色的滑雪服,在雪地中异常醒目。 黑点越来越大,最后进入我们视线的,是一个钢胶履带的庞然大物,侧面的标志,是“东方红”三个中文大字。 拖拉机上跳下几个人,朝我们飞快跑了过来。 我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上,摘掉眼镜仰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