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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剑您都来瞧过三回,这都第四回了,小的有没有漫天要价,您心里若没有一杆秤,还会来这许多次么?”“爷,武器这东西,就是习武之人的左膀右臂,手里有件削铁如泥的利器,不知能涨几多神威呢!就是送给江湖上的朋友,也一定……”乌桑摩挲着剑身的手指略顿,他的目光终于从那剑身上挪开来:“稍等!”他说。那把利剑要价一千二百两纹银,他当时只看了那店里的伙计一眼,那人登时舌头打了个结,一口就少了二百两,要价一千两整,随后他来了两天,四趟,这价位却再也不能少了。他活到如今,身家性命加起来,就是身上这七百多两银子,是他的卖命钱。他这才是第二回下山,第一回赚的二百两银子用去许多,这一次差事辛苦,那雇主先付了六百两。就算他此去昭州餐风露宿,分文不用,也不够买这一把宝剑的。送给朱离的东西,自然不能是他抢来的。好在他身上还有一件宝物——蚕丝软甲。这东西是青槐送的,他不肯轻易典当,但是……那把剑是一把好剑,配得起朱离。他这一趟绕道徐州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只想看一眼朱离,却没想到连朱离的亲事,都能看到。朱离成亲,要以红绸布铺地,从朱府往外,直到徐州城外十里,而他乌桑倾其所有,也够不上送朱离一件体面的东西当做他成亲的礼物,只这一点,他就连一份伤心也伤不起来。他扪心自问,似乎,确实没有为此多么伤心。他听闻朱家少爷成亲的消息时,除了最初的愣怔,和那一瞬时的空无之外,便失去了所有知觉。他只是彻夜难眠,反应迟钝地想了许久,却似乎头脑空白,失忆一样,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该干什么,不知从前何来,往后何去。看见这把剑时已是天色将午,他人已在徐州城里转悠了。这把剑是好剑,他才惊醒似的,自觉该为朱离备份礼物。来都来了,碰都碰上了啊!朱离这个人……乌桑自嘲地想笑,却连提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他自幼长在罗家,无父无母,记事起就在罗家院子里混着,身份和别家的奴仆没差,罗家并不刻意刁难斥骂责打他,只是几乎没人理会他,他的一切都没人管,哭了没人问他为什么难过,笑了没人问他为什么愉快,病了没人问他难不难受,伤了没人问他痛不痛。罗家的人看见他时脸上都像是蒙着霜花,冷峻地看不出这些人的半点情绪。但这算不上惨的,主子们他不敢比,奴仆们他却见过太多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动辄便是拳打脚踢,被赶出去而无处可去的孩子在胡地的大雪里赤着脚行走,没东西吃时跟在他后面捡拾食物的残渣。他总算还是有屋可住,有粮可吃,一路安妥地长到了那么大,还照猫画虎地从几个仆从那里偷学过几招粗浅的功夫。从胡地出逃那年,罗家的老人说他是十二岁,他跟着罗家和杨家,一路跌跌撞撞,躲过了追杀,熬过了疾病和劳累,挺了过来。在那个地方,他才知道按照醴曲乡俗,无论贫富贵贱,孩子十二岁的生辰都会尽可能大肆cao办,他第一次明白那种令人惊惧的憋屈和嫉妒,那些孩子或者比他更穷,可是人家有闹哄哄的十二岁生辰。而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也从未有人为他办过生辰。十二岁,邻家小孩的生辰过去没多久,他还未从憋屈里醒过来,大雨夜里杨行天带人杀进了罗家大门,他睡在简陋的门房,当时侥幸逃过一劫,却又噩梦般地被追杀了一天。他跑地筋疲力尽,以为必死无疑,却又被朱离救了回去。在遇上朱离之前,乌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待人温柔的人,给伤口上药时会轻轻吹气,在他疼的发抖时会轻抚他的手以示安慰,甚至会轻吻他的肩头说忍一忍……朱离像泼在霜地上的一盆温水,带着暖而不烫的贴切靠了过来,却比温水的温度更绵长,他像一缕春风。只是跟在朱离身边的那个管家话里的意思太分明,他不得不在伤势稍好之后趁夜离去,告别都省了。他还记得那个管家笑得一脸慈祥时说的话:“我们少爷和小哥,只会后会遥遥无期。”他初尝分离之苦,从那客栈走出来时,比从罗家逃出来时还要难过些。逃出罗家时他只顾着害怕只顾着恨了。也是在十二岁这一年,他碰巧遇上了苍霞山的领主,躲过了杨行天的追捕猎杀,踏上了位于广袤西北的苍霞山。他所在的地方换了,名字换了,他的日子也从头到尾都换过了。大抵不变的,唯有那一夜的屠杀种在他心里的惊惧与恨,还有朱离那春风般的温暖,这两者竞赛似的,在他心里蔓延成长。他有多恨,便有多惦念朱离的那点温柔。因为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待他那样体贴入微过,苍霞山上待他最好的是青槐,也只在他命垂一线时将他拖到她的地盘上,灌水喂药,只求不死,那手法和眼神,与朱离的截然不同。他也似乎在严苛的训练和冷酷的人情里练出了金刚不坏之身,心就藏在这冰冷的铠甲的护卫之下。所以黛山上那个在他面前笑意融融的青年自称“朱离朱存之”时,他心里的欢喜亲切像是要破冻土而出的幼苗,激地他剑匣里的长剑都嗡嗡作响,但他总还知道分寸,总还能硬着心肠,将所有破土长出的幼苗都一刀斩个干净。只是后来,后来朱离执着真相时,那眸子亮如星月,朱离愉快微笑时,那笑容像化雨春风,他生气时的冷峻是料峭的寒风,他与他玩笑时像熏熏暖阳,乌桑心里那割过一茬一茬的野草,沐浴在这日月精华,风吹雨淋里,竟而成了燎原之势。朱离在柳府门前长身而立,愿以一臂暂时换他一命时,他才觉心里那些荒草,只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是也只能,野火烧不尽时再烧,春风吹又生后再烧。一如青槐所言,朱家少爷光明磊落,他只可远观。若没有那夜的梨花白,没有朱离醉后潋滟的双眸,没有朱离那含糊的言辞,没有他踉跄着的靠近,他乌桑何曾敢亵渎这个人!这个人门楣显赫,如今要与官家小姐喜结良缘,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该从何惆怅起,该怎样去伤心。乌桑抱着这用尽他全部钱财外加青槐的蚕丝软甲当来的银子换来的长剑,只转过了半条街,便像是喘不过气似的,脱力地跌坐在了路畔,将怀里的长剑抱得紧了些。朱离婚期就在明日,街头巷尾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