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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伸手模着他两撇胡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邸来函,才知林壮士已经到了热河,据送信的张保说,林壮士此次是来看在热河开设镖局的一位令世叔来的?” 林子清忙道:“是的。” 傅都统又道:“林壮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镖局?” 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帅,草民世叔,在热河开设镇远漂局。” 傅都统「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虎鞭龙爪林长庆。”他回过头去,朝任紫贵道:“林老镖头好像替咱们衙门里当过差。” 任紫贵连忙欠身道:“是,是,镇远镖局护送过两次贡品,是林老镖头亲自去吉林接过来的。” 傅都统从鼻孔里轻轻「哦」了一声,又转过脸来,朝林子清道:“老夫对林老镖头还有些印象,他是林壮士一族的?” 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义之交。” 傅都统道:“你打算在他镖局里做事?” 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间,他曾捎信给草民,要草民到热河来,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镖局已经收歇了,据说林镖头在两个月前逝世,举家迁回原籍去了。”傅都统摸摸他的八字胡子,问道:“福邸格格特地要张保赶来,向老夫极力推荐林壮士,就是因为林壮士一身所学,终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镇远镖局既已收歇,林壮士不妨在老夫衙门中暂住,容老夫查查,哪里有较好的缺,自会给林壮士安排。” 「福邸格格」这几个字钻进林子清的耳朵,不觉一怔。他听他们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邸」是谁?格格是满语公主或郡主之称,傅格非他… …不错,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个「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脸有些红了,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任紫贵看他没有向督帅致谢,心头暗暗替他着急。 傅都统却望着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听张保说,格格还写了一封亲笔函要林壮士来找老夫,若是换一个热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请,早就来找老夫了。只此一点,足见林壮士敝履功名,更是难得。” 人家已经说出来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来,他显得有些尴尬,嗫嚅说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举目无亲,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晋遏督帅投书。”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他虽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统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没有确实以前,他不敢说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这话说得很技巧。博都统接过书信,呵呵笑道:“这是诸诸亮荐庞统,不是老夫问你,还不肯拿出来呢。”满人大员中,许多人都熟读「三国演义」,就自诩为有经世之才了。林子清连说「不敢」。 傅都统已经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贵芜尔笑道:“昨晚张保送来的那封信,说得虽然恳切,老夫认得那是华师爷的笔迹,这才是格格的亲笔函。她小的时候时常爬在老夫背上当马骑,这笔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以格格把他当马骑为荣,那正显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随着话声,随手把信笺朝任紫贵面前递去,接着说道:“紫贵,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里最恰当?这是格格交下来的,你可替老夫多用点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壮士」 变成「林老弟」。这是因为傅格非的信上称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气对林子清十分客气,他自然要拉近关系。 任紫贵恭敬地双手接过信笺,口中连声应「是」,看过信笺,一手捻着几根苍须,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属下有个主意,不知督帅意下如何?” 傅都统道:“你说来老夫听听。” 任紫贵道:“咱们衙门里不但没有空缺,就是有,也职位较卑,委屈了林壮士……” 傅都统微晒道:“热河城里,还有高过咱们这里的职位么?” 任紫贵陪笑道:“这是督帅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宫里的统带,也不过挂了副都统衔。下属之意,如把林壮士调到行宫侍卫营去,,那不是地方机关,见官大一级,职位清高,在宫里当差,名声也好听。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兰秋狩,平日很少有事,岂不强过在咱们衙门里当差?而且督帅对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 傅都统连连点点头,笑道:“这主意不错,老夫倒是没有想到。”接着问道:“行宫有缺?” 任紫贵道:“东西两营,各有三个队,每队各有大领班一人,二领班一人,每队三班,各有领班一人……” 傅都统一挥手道:“你去查查,有没有大领班、二领班出缺的?就要戚统带派一个给林老弟,说是福邸交代的好了。” 任紫贵慌忙凑着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壮士接风么,下属之意,顺便着人去把戚统带请来,督帅当面交待,不是更好么?”他这是趁风使帆,对林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统额首道:“你这就打发人去请戚统带来一趟好了。”任紫贵应了声「是」,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帅厚爱,草民但求一枝栖身,职位如果太高了,恐难服众。” 傅都统摸着胡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别说福邸交代下来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谁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 林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帅成全之恩,草民没齿不忘。” 傅都统笑道:“福邸多罗格格,不但是成亲王的义女,而且还是东宫侍读女官,老弟有格格替你说话,还怕不飞黄腾达?哈哈,老夫是福邸出来的,现在老弟也算是福邸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还提拔谁?”现在,林子清才听出来,他门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难怪声势有这般显赫。 说话之间,任紫贵已经回了进来,朝傅都统拱手道:“回督帅,下属已要傅安去请了。” 傅都统点首道:“很好。” 任紫贵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帅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阅几件重要公文,林壮士请到我房里休息一阵子,今晚督帅还要给你洗尘。” 林子清站起来道:“督帅赐宴,草民实在愧不敢当。” 任紫贵偕同林子清退出书房,引到他的房间,推门而入,一面笑道:“林老弟,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请坐。”任紫贵的房间,一共是一明一暗两间,收拾得相当雅洁,外面一间,临窗一张书案,案头放置文房四宝和不少书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 任紫贵笑道:“一入官场,镇日里案牍劳形,哪里还雅得起来?”他朝林子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帅平日虽极随和,但也很少对人这般热络,今天对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 林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 任紫贵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来,一面固然是福邸格格的面子,但督帅和老弟一见投缘,也是事实。” 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着人去请的是谁?” 任紫贵道:“那是行宫侍卫营的统带,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听说一身武功极高。早岁投效军营,随征金川有功,极获福邸赏识,督帅任御前侍卫领班的时候,他是三等侍卫。后来积功升到这里行宫侍卫营统带,很会做官,知道了老弟来历,不会把你当外人看的。”随着话声,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哥进去一下。” 林子清道:“老哥哥请便。” 任紫贵不再多说,举步朝里间走去。过不一会,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件青绸长衫走出,含笑道:“老弟,这是老哥哥新制的,还没穿过,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多,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子清道:“老哥哥这是做什么?” 任紫贵道:“今晚是督帅替你接风,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场势利,督帅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帅的面子,你也要顾到。” 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设想周到,令人感激。” 任紫贵得意地笑道:“咱们是兄弟,别再说感激的话,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林子清拗不过他,只好脱下身上长衫,从任紫贵手中接过青绸长衫,披在身上。 任紫贵左右前后,看了一阵,笑道:“正好,老弟这比你自己做的还合身,老哥哥就举以奉赠。” 林子清道:“这怎么好意思?” 任紫贵道:“又来了,咳,一件衣衫,这又算得了什么,者弟一身所学,能蒙格格赏识,一定错不了。只要你肯干,还愁没有出头之日?他年飞黄腾达的时候,别忘了提携老哥哥一把就成了。” 林子清道:“这怎么会呢?饮水还要思源,兄弟真要有这么一天,可说是老哥哥所赐。” 任紫贵道:“这个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说实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打边鼓而已。” 两人谈了一回,任紫贵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别让督帅久候。”当下仍由任紫贵领着林子清,循着长廊,进入西花厅。 这是一座宽广的敞轩,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极为富丽,左右两边壁间,各有一道雕花圆洞门,垂着紫绒帘幕。两人刚一跨进花厅,早有一名长随上来打揖道:“大人己在里面,请任老爷陪同林爷入内。”任紫贵慌忙领着林子清直趋左首圆洞内,早有两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帘幕。 任紫贵低声道:“老弟,这回该你先了。” 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个长揖道:“督帅久候了。” 傅都统含笑道:“老夫也刚到,你们请坐。”林子清、任紫贵在他下首落座。 傅都统朝任紫贵问道:“紫贵,你要傅安去请戚统带,有没有告诉他这里来便餐?” 任紫贵道:“下属说了。” 傅都统道:“那他应该来了。”话声甫发,只听门外响起长随的声音说道:“禀督帅,戚统带到。” 傅都统抬头道:“有请。” 帘幕掀处,但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着官服,急步趋入,朝傅都统打下扦去,说道:“卑职叩见督帅。”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矍,双颧高耸,一眼就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正是当日绝尘山庄的庄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热河副都统衔,行宫侍卫营统带。 傅都统只略微欠了欠身,蔼然笑道:“承昌,这是花厅,一切俗礼,都可免了,快请坐下。”戚承昌「喳」了—声,直起身来。 傅都统回头道:“紫贵,你没告诉他,今晚只是便餐。” 戚承昌没待任紫贵开口,恭声道:“回督帅,紫贵兄打发傅安传谕,说是便餐,卑职问过傅安,听说是督帅替福邸来的人接风,卑职不敢失礼,才公服赴宴。” 傅都统莞尔笑道:“这就是你自作聪明处,老夫说了便餐,就是家常便饭,何须如此费事?快宽宽衣,老夫再给你们介绍不迟。”戚承昌又应了声「是」,双手捧下顶戴,宽了外套,早有一名长随替他接了过去。 傅都统才伸手一指戚承昌,朝林子清说道:“林老弟,老夫替你们引见,这位就是离宫侍卫营戚统带。”接着又朝戚承昌道:“这位林老弟,叫林子清,是福邱交待下来的人。” 林子清、任紫贵在戚承昌进来的时候,早已站了起来,此时经傅都统一说,林子清立即抱拳道:“在下林子清,见过统带。” 戚承昌连忙还礼道:“原来是林兄,兄弟久仰。” 傅都统抬抬手道:“你们都坐下来。”三人告了坐,才依次坐下。 傅都统从他袍袖中,取出两封信,随手朝戚承昌递去,说道:“承昌,这两封信,一封是福邸专程派张保送来的,一封是格格亲笔,你拿去看。” 戚承昌双手接过,依言抽出信笺,神色恭敬地了一遍,然后依然折好信笺,双手送还,欠着身道:“林兄既是福邸交下来的人,督帅如有腹案要卑职办的,但请指示。” 傅都统蔼然一笑道:“你果然猜对了,老夫觉得林老弟是福邸推荐的人,职位太低了,格格的面上不好看,还是安插到你侍卫营里去,较为适宜。” 戚承昌道:“督帅吩咐,卑职敢不遵命?只是怕委屈了林兄……” 傅都统一手摸着八字胡子道:“你看看侍卫营里,有没有二领班的缺,先要他见习见习,以后有机会,你再提他一把。”—开口,就要二领班,这下可把戚承昌难住了,但口中不得不唯唯应「是」。 任紫贵趁机陪笑道:“侍卫营两营六个队,一共只有六个二领班,也许戚统带有困难,下属之意,何如调一个二领班到都统衙门来当差,不知督帅意下如何?” 傅都统颔首道:“这可以,咱们第三营有个副统带缺,你随便调个二领班来就是了,算起来,二领班调副统带,还是调升了呢。” 戚承昌想了想,才抢头说道:“督帅吩咐,卑职遵办,那就把侍卫营队的二领班边鸣歧调来好了。” 傅都统点头道:“好,紫贵,你明天就备个公文,把边鸣歧调到第三营。” 一面回头朝戚承昌道:“林老弟的公文,那就由你去发布了。” 戚承昌欠身应「是」,转脸朝林子清道:“林兄明天就可到离宫报到了。” 林子清感激的道:“多谢督帅、统带栽培。” 任紫贵抢着说:“明天一早,兄弟陪林老弟去报到。” 这时一名长随,在门口请示道:“大人可要开席了么?” 任紫贵一挥手道:“叫他们开上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