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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极了,淡淡地道:“我可是江东的细作,有个内应并不奇怪。”司马懿眼神一凛:“曹公不会信你的鬼话。”李隐舟却笑:“那不如试试好了。”二人贴身低语,鼻息交融,看似亲密至极,然而话中暗藏机锋,短兵相接,你来我往亮出刀光剑影。这一刻,司马懿不得不承认自己落了下风。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比对方惜命,而对方却敢搏命。况且,结交一个朋友,总比树立一个敌人更好。司马懿的眼神和软下来,算是默认自己略输一筹。唯独有一件事情他时至今日仍然想不明白。索性问个清楚:“我还是不明白,你连死都不怕也要趟这趟浑水,既然无畏生死,何不干脆不做不休,下毒杀了曹公?”第91章说这话时,司马懿负手稍微前倾了身子,狭长的眼尾挑起,透出精打细算的笑意。他不信此人从来没动过这份心思,尤其在捕捉到对方平静眼眸下微微流淌的波澜,更确信自己心中的想法。二十五岁的年龄,不算年少,入世颇深。既有勇气深入敌营,自当抛弃一切天真幼稚的想法,绝不至于因为手软而留情。李隐舟的目光越过他蛇信般探寻的视线,烈烈烟霞燃在天际,浸着昏黑的暮色,如四起狼烟。他和润的眼膜映出淡淡红光。“仲达估错了两件事。其一,某从来没想过毒害曹公,曹营智者如云,大战当前,曹公即便身死,他的幕僚也会制造其尚在的假象。何况曹公心思细腻,年事已高,恐怕从他第一次生病开始就已经筹备好了一切身后事,届时自然有人继位。杀他不足以救江东。”司马懿的眼神变得有趣起来:“说得不错,杀他不是上策,只会逼出另一个孙仲谋,你们以后会更麻烦。那么另一个原因呢?”晚风一撩,李隐舟眸间光点如野火一跳。他微微一笑,像分享着不能说的秘密的孩子般拉拢司马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半真半假悄声地告诉他:“——因为我们不会输。”……李隐舟的话司马懿并未放在心上。狠话人人都会放,但现实却如此残酷无情,曹公整顿了老牌的北原陆军和新得的荆州水师,会兵二十万准备南下。而孙权,他只拨了三万兵力。二十比三。这是个小儿都会做的算术。司马懿轻呵一声,捏着棋子上的手指嗒一声扣下,对着对面隐约焦虑不安的年轻友人淡淡地笑了笑:“子桓不必如此急切,其实不随军也不是坏事,做多错多,丞相喜欢安分的人。”曹丕的眼神透过晦暗的光直视他:“周隐和你说了些什么?”司马懿搭下眼睫,瞧着局面,想着下一步落子何处。动手之前,先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他希望我能救张机和华佗,他二人身上有解毒的妙药,我们可以用诈死救出他们。”一听这话,曹丕神色更阴郁了几分。他想起周隐刻意示好引他同进,而后却设下陷阱差点把他坑了进去,不悦之意几乎压抑不住,不由冷了眼神:“从商的贱民都知道银货两讫,他却想三方赚钱,人心不足,我们帮了他也不会有好处。”听了曹丕的抱怨,司马懿滚动的喉咙蓦地一停。青年的话不合时宜地萦绕在耳边——“我们不会输。”若此话成真了呢?积年以来,他纵观天下制定谋略,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设想行在轨迹之中,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眼下这个节骨眼丞相真的败了,那么——跟去前线的曹植讨不着任何好处,留守邺城的曹丕却可表现出该有的沉着冷静。茶碗上的雾气缭缭散去,他的眼神透出鹰隼似的精光,缓缓压低头颅勾起一抹会意的笑。曹丕不解这个多少沾点疯癫的友人,警惕地一瞥他:“仲达,丞相不喜欢旁人自作聪明,我们没必要替别人做嫁衣,既然已经吃了暗亏,以后只能绕开此人。”还是太嫩了。司马懿内心微哂,缓缓笑道:“子桓,他逼你留下,这就已经是先给了货物,现在轮到我们奉还诚意了。”曹丕瞳孔骤然紧缩,懵懂中却也隐约参悟到了什么,凝眸深深看着亦师亦友的司马懿。司马懿笑容淡去,抻长了半身扶袖拈起一子,越过楚河,稳稳落在曹丕面前。“我们姑且先看着。”——————————————十二月,大军整装南下,曹军一至长江,几乎与孙刘联军正面撞上。初次小规模的碰撞中你来我往各有输赢,双方最终各自扎营在长江的南北两岸,隔江相望。凛寒的朔风卷了湿润的水气扑面而来,浸着肌肤有种彻骨的严寒,南国的冬天是这样一把冰凉的软刀子,磨人地将皮rou一层层割开,把寒意深深注入血rou里头。北原的将士多少有些不耐这番水土。荆州收来的水师也在寒风里打着哆嗦。说白了,行军打仗都是拿自己的性命替上头的人建功立业,这腊月隆冬的,谁愿意忍饥挨饿地上阵杀敌?谁不愿意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喝一口热辣辣的酒,抱着自家的媳妇儿暖烘烘睡上一觉?僵持的日子中,埋怨的声音逐渐传开。……这是曹植第三次从军而行。头两次都是随父亲北伐,北原于曹氏早已是囊中之物。对年少的曹植而言,与其说是行军打仗,倒不如说是一场短暂匆忙又梦幻的旅途,他还没来及的领略真刀真枪腥风血雨的残酷,就已经提前听见了凯歌和欢呼。而今客场作战,登上船头,临着浩瀚江波,冷风拂面吹来,却如何也吹不灭心头悸动。“等我们收复长江以南,一定要cao练出一支精锐水师。”他昂首远眺,似乎已经瞧见了胜利的曙光,而微垂下眼,便看见下头甲板上蚂蚁似的人点瑟缩地抖着肩。不由生出不悦:“眼前就是胜利,为何士气如此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