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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我们在学校的路上

    

第一天 我们在学校的路上



    【-如何回到学生时代?】

    【STEP1   认识它】

    病房窗外的电线上站着一只白鸟,一动不动。纪庭柳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侧头静静注视那只鸟儿,对她来说,病床就是她的全部,而窗外的风景则构成了她后半段生命的回忆。透过这一方玻璃,仅能看见方寸大小的天空,这数年来未见一次日升和日落。

    偶尔她会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但每每回想起来,总有种淡如水雾蓝般的哀愁沉入她的心头,她像是头被扎进池水中朦朦胧胧,随即心脏又开始纠痛,喉咙也开始发紧起来。

    于是纪庭柳抬手按呼叫铃。

    数分钟过去后,还是没有任何人来。整座医院是那么的安静,门外也听不见任何走路的声音。

    纪庭柳从床上起身,穿好拖鞋,走到窗户边上看向楼下,全医院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楼下空旷的水泥地板散发着死一样的寂静,鼻子能闻到空气中清冷的潮湿味。纪庭柳开始听见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伸手去床头柜上拿一次性水杯喝水,但水杯里的水早已见底,只有星零的几滴水珠顺着杯底滚动,随即应着重力滑进入她的喉咙。

    没有人吗?

    房间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水杯在她手里被抓得变形,纪庭柳心里感觉毛毛的,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走廊的灯全部亮着,无论从左看还是向右看,嵌在天花板里的灯都是一排一排开着,像是每隔两米就重复一张贴图,光明的廊道在视野里无限延伸,在尽头处却又蓦地暗下去,深处那团黑色的晕影像是惧于光亮而不敢爬过来。

    病房门口正对着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上一幅油画,画的是鸟头人身的医生。只是这幅画的头部被挖了一个大洞,黑色洞口周围的亚麻布像是有生命般被渗出血色。纪庭柳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这幅画被撕裂时,画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鸣。至于为什么知道画的是鸟头人身,则是因为画框底下的介绍写着白鸟医生。

    纪庭柳抬头看画,隐隐感觉这幅画似乎更大更近了一点。

    只是错觉吧,她想。

    按照她的记忆,往左走是卫生间方向,往右走是楼梯口。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气氛在作祟的原因,一些厕所的恐怖故事记忆突然一股脑的涌上来,以至于她不得不深呼吸平复心情,把冒汗的手掌往衣摆上擦擦后又下意识地握紧。

    还是走楼梯吧。

    纪庭柳被困在狭小的走廊间,脚踩着洁白的地砖,沐浴在刺眼的灯光下,眼睛的视角越来越模糊。白色,白色,还是白色,数不尽的白色强行抢占了她视线四周的位置,带来头昏脑胀的眩晕感。耳边仿佛出现了孩童嬉笑的声音,音高得像剪子摩擦。随即走廊里又渐渐响起了轻灵欢快的音乐,宛如被发条拧开的八音盒的音色,叮叮咚咚,像是在天堂。记忆又反水出来,她感觉像是自己回到了童年,她应该在家里看着电视,听着幼儿节目的背景音乐,然后嘻嘻哈哈地在墙上涂涂画画才对。

    我要回家

    过去的我不是我。

    这句话突然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接着她在墙上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小时候的自己,一团黑乎乎的剪影。童年的自己踮着脚尖用蜡笔画了一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空洞的眼神随着纪庭柳的移动而移动。蓝色的泪水从它的眼角渗出,滴到了小纪庭柳的头上。眼睛旁边是用红色蜡笔,像是一笔一划狠狠写出来的悲叹:这里空空如也。

    这句话在墙上重复了好几遍。

    墙上又用黑色画了个箭头,指向走廊深处,纪庭柳靠近,发现这个黑色箭头是用及其细小的字体写满回来吧构成的。她打了个寒颤,愈发感觉这里毛骨悚然起来了。从开始到现在,纪庭柳一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回头。

    那幅画果然已经不见了。

    而且她又发现,身后的灯不知不觉间已经都暗下来了。可能是因为她没有走多远的原因,门口的灯还亮着。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今天是一场梦吗?纪庭柳捏了一下自己,很痛。

    音乐还在继续,现在变得悠扬而宁静,像是梦一样美好。

    有人吗?纪庭柳小心翼翼地问着。

    音乐戛然而止。

    纪庭柳脚步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密集而尖锐的嬉笑声突然袭来,充斥着她的脑子。纪庭柳痛苦地蹲下,捂住了脑袋,整个人蜷成一团。

    在惨白扭曲的空白中,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有白色的猫头鹰,有带着黄色微笑表情面具的黑影,还有覆盖整个天空的巨型且抽象的眼睛。

    【STEP2   遵循引路人的指导】

    在纪庭柳终于要缓过来的时候,她的肩膀上突然感受到一股重量有人拍她的肩。

    如果是刚开始,她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欣喜,但现在,她只感觉她的血液突然凝固以及耳朵嗡嗡作响。纪庭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动弹。

    然后她另一边肩膀也被拍了。

    朋友,请您,起来。

    没有任何声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纪庭柳腿打着颤,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但还是背对着不敢回头。

    请您,回,头看看,我。

    纪庭柳还是一动不动。

    她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无可奈何。

    我们都是,不,您忘了。您,还记得太,阳东升西,落。每天。您要,出去,吗?和我,走。大,家都叫,我,白鸟医生。我会帮,助,病人,的。请您,相信我。

    你好纪庭柳支支吾吾地说,声音也不免沾上一丝颤抖。

    你,好。白鸟医生说,你的心。率,很糟。糕,要,我帮忙,检查一下吗?

    谢谢你我不需要请问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是在梦里吗?

    我们,在。白鸟医生拽住了纪庭柳的手,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睁,开眼。看看吧。我。带,你回去。

    纪庭柳不情愿地将自己紧闭得皱起的眼睛微微拉开一条缝隙,看见了穿着白大褂但是没有头的生物。她低头,发现抓住自己的手覆满了羽毛。现在她对这种荒诞离奇的事物逐渐有了抵抗力,没有那么惊讶了。

    我们回去哪?她问。

    回不。去,的时间。白鸟医生回应道。

    没等纪庭柳反应过来,白鸟医生就拉着她一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的门是墨一样浓稠的黑,连光子都逃不掉,仿佛也要把人吸进去。门的左右写满了红色字体的我们回不去了。这里像是老旧故障的电视机屏幕,充斥着雪花,斑马条纹和红蓝残影。

    白鸟医生拉着她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没入了黑暗中。

    纪庭柳在后面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白鸟医生的头突然出现了,而它的后颈处则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类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但在眨眼间的功夫后,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是她的幻觉。

    来。白鸟医生说。

    纪庭柳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乖乖地跟着一起踏进去。

    不要。忘,记我们。的太阳。

    这是纪庭柳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STEP3   重返校园】

    同学,醒醒,放学了。女声的主人推搡着她的肩试图唤醒她。

    纪庭柳醒来了。

    同学,你终于醒来了。现在放学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你可真是能睡啊。

    纪庭柳顺着这个声音抬头,看见一个带着黄色笑脸面具,穿蓝白色宽松校服外套的女生正乐呵呵地观察自己。

    纪庭柳对女生的出现没有半点意见。目前在她的观念里,仿佛这样是非常正常的,大家都应该这么打扮才对。但她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样是不对的。纪庭柳摇头,连忙压住了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

    你是我的同学。

    这才对。

    同学,我记得你是今天新来的,那不清楚校规也是没办法的。黄色笑脸女生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牧开茫,是这个班,也就是高一三班的班长。我们先走吧,到时候一边走一边和你解释。毕竟之后的路还长。

    纪庭柳点头,扫了一眼牧开茫胸口红黄条纹交错构成的太阳标志徽章,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离开教室。

    牧开茫控制自己的速度,让自己和纪庭柳处于肩并肩的状态,自然地牵起纪庭柳的手,清清嗓子道:新阳中学校规第一条在校内请确保您的校服穿在身上,不过在寝室内可以除外的啦。不穿校服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当然你校服没带也没关系,可以找同学们借,有的人会很*热情*的。

    不穿会怎么样?纪庭柳插嘴问了一句。

    唔对我来说,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但后果确实是挺严重的。牧开茫若有所思地说,你如果要借校服的话,尽量还是找那些不爱学习的人吧,她们不穿校服是不会被*注意*的。

    这样啊纪庭柳努力消化她话中的含义。

    她们继续一起走在教学楼里,学校里没有楼层的提示,踩着花岗岩制的地砖下了一层又一层楼,漫长的台阶像是根本不存在终点。

    楼梯的砖块踩起来有下雨的声音,侧边石灰墙上贴着的节选,还有各种名人事迹,黑白的头像让人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纪庭柳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像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楼道里只能听见她们啪嗒啪嗒走路的声音。

    对了,忘记和你说。牧开茫突然打破沉寂,校规里规定晚自习结束半小时后学生不得停留在教学楼内。你已经触犯了校规了。

    纪庭柳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慌张道:那会有什么事吗?

    牧开茫顶着她的黄色笑脸面具,看不清表情,不明不白地说:你的机会不止一次,但每次失败都要做好准备。顺便校规这种东西其实没有明文规定,基本上只存在于学生之间的口述,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反映规则的*规律*。今天是第一天,好在有我陪你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你转学第一天。我是班长,偶尔犯几次校规问题不大的。如果今天没有我,你可能会被困在教学楼里。

    回忆之前走过漫长的路,纪庭柳信服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到了。牧开茫带着纪庭柳来到了楼底。牧开茫指着电视机花屏图案的通道说:今天只会有一个出口,所以不用担心,我们走吧。然后拉着纪庭柳离开。

    纪庭柳注视着被牵着的手,只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出来后的天空是诡异的粉紫色,沉沉地笼罩整片大地。牧开茫戴着笑脸面具盯着纪庭柳看,幸灾乐祸般说:路上保重。然后手指指向寝室方向,告诉纪庭柳她的寝室号后就离开了。

    此时的纪庭柳还不清楚牧开茫这话背后的含义,等她能理解时,一切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