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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金銮殿(一)

    自打接风宴后,太后以病中为由,推了许多露面的次数,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这就难免引起京中揣测,莫不是要变天了,反观梁王,照旧上朝,坐堂,逗弄家中小儿,浑然没有要登位的准备,显然是多思了。

日复一日,皇帝寿宴将至,这天天色不算好,从早间开始阴雨肆洒,渐有转骤之势,等到梁王夫妇以及文武重臣、使者团皆来贺拜,雨势转小,拨开云雾散出一层金光。

可又没多久,又下起雨来,比之前更急,更密。

大臣与女眷各自分席,宴至一半,女眷所处的宫殿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竟塌了一小角,大雨浩浩荡荡泼洒进来,饶是身娇金贵的太后,难免被雨势殃及,有几分狼狈。

最后还是前殿传来摄政王的口令,得知后殿雨洒进来,调遣禁军将殿中女眷安置他处。

就在离殿前,太后走过去,欲和引章说话,却被引章身侧的侍卫客气拦下,太后料想不到梁王护得自家妻子这般严禁,都这般兵荒马乱时候了,仍不允许人靠近,太后暗暗咬牙,随即又笑了,她不着急,梁王的眼睛不在这里,之后总会寻到机会。

行程路上,太后特地叮嘱人看紧引章,但是走到一半,乘着梁王妃的轿辇悄然消失,等太后接到消息时,人早就离开了,太后大惊失色,哪日都可以缺梁王妃,唯独今日不行,梁王妃才是今日的主角儿,若少了她,往后北朝使者离京,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那人也绝饶不了自己。

太后急了,顾不得打草惊蛇,连忙派人去追梁王妃回来,追不到人,就将宫门闭着,总之不能把人放出去。

这时,身边的宫女安抚:“太后不必惊慌,梁王妃才走没多久,离宫门还有些时候,这段路上,她自己会想清楚的。”

太后见她如此笃定,想必那人也胸有成竹,才压下心中的慌乱,但仍处于惴惴不安。身边宫人早已遣到远处,听不着此处的密语,太后心中有鬼,额头沁出点点汗珠,声音压得极低,“此事你们当真有把握?梁衍手里握着金陵城的兵权,虽说如今他身处宫闱,可宫中大半的禁军都归他节制,只要他一声令下,宫内外齐声一呼,就已赢了七成。”

“可一半的禁军还归不到他管,不是吗?再说,不是还有梁王妃么,有了她,咱们可不只有三成的胜算?太后娘娘,您可不能一直望着别人的强处,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可不好。”

宫女嘴角噙着微笑,话中暗暗藏着威胁,哪里是简单一个小宫女,太后看在眼里暗恨,怎么以前看不穿这小贱人的真面目,也怪她那夜糊涂,一心要让梁王痛苦,冲动下与这伙亡命之徒搭伙,助他们设下鸿门宴,纠结侍奉旧主的禁军劫持梁王妃,让梁王不战而败,自刎于殿前,现在却知道怕了,但想下贼船也晚矣。

却此时,一位宫人悄然靠近,附在宫女耳边低语,没说几句,宫女脸色骤变,“不可能!”

梁王妃离宫的消息,同一时间也传到金銮殿。

此时,金銮殿空荡无人,皇帝寿宴在离此不远的华光殿设办,里外禁军把守,异常森冷,而此处虽是平日大臣上朝之地,却被调离了许多禁军,看守并不如往日般严,而且刚才后殿又出了坍塌一事,注意力都被聚过去,现在此处更是没人注意,所以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宫人悄悄潜进来时,无人察觉。

雨声,此时渐渐停了。

殿中站着一位青年,身着正三品官袍,风神秀彻,眉目俊美,只是脸色略微苍白,看起来像是刚刚大病一场。此人正是北朝遣来祝寿的使者魏诏。

此前他一连称病缺席诸多重要场所,今日却不得不参加寿宴,在众人面前露脸,朝臣们早有所耳闻挟旧主北上,留下金陵一座空城的年轻臣子魏诏,见他这般年轻,容貌俊美光华,有暗暗吃惊的,有冷笑的,也有惋惜的。

惋惜什么,惋惜他一个北朝重臣,主动把自己送到金陵,梁王焉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魏诏在寿宴上表现低调,许是自己周围埋伏着一双双眼睛,自己早已成笼中困兽,异常安静,只有在后殿发生sao乱,梁王拨出一支禁军去时,他才得以趁着混乱走出来,来到这金銮殿中,从小宫人嘴里得知梁王妃离宫回府的消息,他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让小宫人下去。

平日里群臣喧嚷的大殿,此时唯有幽风拂过,空气里有酒rou花香之气,宫女衣着脂粉的余香,魏诏转过身,拾阶而上,他越过空荡高大的龙椅,在龙椅背后有一扇高大的屏风,迎北帝进京之后,屏风设在此处,用以太后垂帘之用,魏诏走到屏风前就停下来,微微弯起唇角,目光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我知道你来了。”

坐在梁王妃轿辇之中离宫的人,不是她。

话音落地,屏风后并无任何动静,魏诏一向有耐心,他精心等待,起先没有声响,后来,地面上响起鞋履轻动的摩擦声,引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目光仍如从前般平淡清明地望过来,如同花中绽放的一枝牡丹,嫩红饱满的嘴唇,极乌黑的眼眸,她仍穿着进宫拜寿的盛服,嘴唇嫣红,雪莹的肌肤透着光,想来是被男人滋养得极好。

魏诏手抚着引章的腰间,眨眼间,捉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金碧辉煌的殿墙上。

墙面上的金光散着闪光,照到引章的侧脸上,她看着眼前这张似生似熟的俊美面庞,盘旋心头许久的恐惧席卷而来,又挟着一股喷薄炽热的恨意,引章忍着这股情绪,微微侧开脸,魏诏却深深将她看住,忽然擒住她的唇,已吻过来。

引章来不及躲开,就被他衔住唇瓣,狠狠拖出小舌被他喂着黏密的津液,“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他笑着说这话,唇却始终不离引章的脸,亲过嘴儿,又去亲她雪嫩的脸颊,微微出汗的鼻尖儿,声音含糊,如同泡在香气绵密的酒坛中,人已经醉了,甚至忘了他擅自离开寿宴,一旦有人发现他失踪,必将引起猜疑,梁王派出禁军不惜余力搜捕他,第一时间找到金銮殿,到时他与她无处可逃。

魏诏眼中染上癫狂的兴奋,恨不得把引章压在墙上从后面狠狠干她水多的xiaoxue,狠命地顶着她极敏感的软rou,要她亲自在耳边呻吟,他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三年里头,梁衍是怎么干她的。

听她说的,他眼前就能幻想到一幕幕画面,梁衍压着她的奶子,抱着她在屋里cao,梁衍捏着她两只被催乳过的奶子,吸瘪了一只又去吸另一只,种种场景他都设想过,原以为会嫉妒得发狂,何尝是她,是一个金陵城,天下都输给了梁衍,他何之又是嫉妒。

引章紧紧抿唇,魏诏抚着她红肿软嫩的嘴唇,酥麻的触感在指尖惊电似的划过,“你说一句,我便告诉一句,如何?”

他缓缓松开她双手,眼里满是促狭,恶意的,他没别的事可说,唯有他当年亲自cao刀的一桩秘闻的真相。

引章长睫猛然抬起,杏眸瞪着他,眼泪不曾落开来,却是渐渐发红,带着浓烈的恨意。

“别这么看我。”魏诏语气温柔,“你甘愿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此事?”

倏地腹下一阵尖锐的绞痛,魏诏眼下垂看了一眼,自己腹部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扎进去,而握住匕首的人就在眼前,魏诏仍是含笑,“你要杀我?”

这一刀插下去,往里深深插进去,隐约有刀刃搅动血rou的摩擦,魏诏几乎痛得往后跌步。

急风擦动衣袍,他不忘搂紧她的腰,连同她的人一起跌着,衣袖裙摆勾缠不休,高大坚硬的屏风被他挺拔宽厚的后脊撞倒,轰然坍塌。

偌大空寂的金銮殿也因这一撞,似乎地动山摇,烟尘浮动,似有一股古怪燥热的气息。

魏昭跌坐在龙椅上,将她也一同扯下来,将人抱在怀里,垂眼望她,又一遍重复道,“你来见我,就是要杀我。”

引章眼中浓烈到似要流出血泪的恨意,深深看进魏诏的眼底,他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弯起唇角,不顾引章的意愿,箍紧她双臂,额头抵在她的肩胛之下,靠近心脏的位置,闷声发笑,“你竟恨我到这般地步,也好,也好。”

“你怎么不去死。”

被魏诏的双臂箍着,引章浑身冷汗,从进殿门到现在,终于说了一句,嗓子沙哑。

魏诏缓缓道:“当年梁衍离京,本想携你一起,但我知道,梁衍此去,再回来时便是青王大军攻破金陵之日,我可以放他走,但你不能,你能牵制梁衍,让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我使了点手段,买通梁府后厨的家奴,在你每日进食的羹汤中下了一味药,令你腹鼓假孕,无法随军。”

在真相尚未彻底揭开之前,她还仍有几分侥幸,如今听到魏诏和盘托出,引章已控制不住,目光骤然深红,两行热泪从眼中滑落,砸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上。

忽然一只铁爪探来,牢牢覆在她手背之上,带动她手心里的匕首,往里深深一捅,极深的一下,似乎可闻刃尖折骨的脆声,“你腹大如盆,桓帝依旧对你念念不忘,我知道你脖子直,不似娇花易折。”

然而魏诏脸上并无一丝痛意,俊美白皙的面容越见苍白,嘴唇却泛起一层奇异的嫣红,是刚才与她湿吻纠缠中染上了美人口脂,“倘若进宫之前,你对我稍稍低一下头,对我好些,让我解些相思之苦,我会垂怜你,不会让你这么可怜,可你不如此。”

“你依旧不怨丈夫离开你,不怨他将你们妻儿二人被困金陵,我为何还要救你?”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燥闷染雾的殿室,越见幽冷残酷。

“你怎么敢……”引章再难抑制,手上轻颤,竟连匕首都握不住。

怀着那孩儿时的雀跃担忧,挑灯揉眼绣衣角上眼儿发红的小牛的困倦欣喜,种种情绪至今难解,如今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孩子根本就不存在于人世,不过是他用来囚她的骗局,可笑可恨至极。

外边,宫人惊叫,金銮殿走水了。

但此时,精锐的禁军集中在华光殿,一时抽调不开,火光映彻门窗,殿门紧闭,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若有人在里面,就如瓮中之鳖,闷死在里头。

迎上魏诏阴鸷从容的笑容,引章猛然惊醒。

他装扮成北朝使者潜入皇宫,利用细罗奴,利用太后,利用今天的宫宴,引她入宫,挟持她为人质,并非耿耿不忘旧耻要夺回政权,从始至终他根本想要这个,而是要拉着她自焚。他做这么多,只是想要拖她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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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金銮殿(二)

金銮殿失火的消息,很快传到华光殿。

消息禀报到梁衍耳边,梁衍却不急着差人去救火,眼扫过对席空缺的位子,摩挲玉杯,“他要寻死,就由着他去。”

段坤利立马明白王爷的意思,派几个人过去盯着,但不必大张旗鼓,又压低声问,“午门外——”

“按老时间。”梁衍慢慢饮了一口酒,柔软的香气荡在喉头,他忽而问起来,“王妃如何了?”

段坤利微笑道:“王爷放心便是,王妃由老胡护送,早已离了宫,眼下这时辰,早在府上了。”

……

魏诏瞧见外边的火光,直破浓重的夜色,可惜看得不分明,他的神色却由冷酷慢慢转为一种温柔,复又抚上她的脸颊。

引章挣扎,却不敌他,被桎梏在龙椅上,一片巨大的阴影投来,魏诏俯身而下,明明腹部捅得那样深,他却慢条斯理舔弄起耳垂,牙齿轻轻咬着,用温柔的口吻哄道:“他给不了你皇后的位子,我来完成你的心愿,你与我一起死在龙椅上,生生世世不分开,你做皇后,我是你的裙下之臣,生生世世受你的差遣,梁衍再好,可他有一分我对你的用心。”

“你不是念着那未出世的孩儿,随我去了,你就能见到他,听他喊你一声娘亲。”

他的声音温柔而缓慢,恍若是的低语,一字一句地敲在心扉上。

引章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可怜孩子,腹下血rou窜动,似还留有他的体温。

她不禁片刻怔然,血色尽失,可又倏地被他这话里透出的痴缠所骇,冷声道:“先前你让他人作你的替死鬼,跳死在金陵百姓面前,既保住命,又得了天下的歌颂,两全其美,只是现在北朝送你入京,你已成弃子无路可退,索性拉着我一同死,说是为道义,为着我,分明是为着自己的一己之私,你至死都不甘心,为何你输得一败涂地,只有我死了,梁衍此生注定痛苦,这才能慰藉你。为此,你死都甘心。”

引章杏眼明锐,眼底仍有残红,“纵使做鬼,沦落到阿鼻地狱,我也绝不与你搅合在一起。”

话罢她咬舌,一缕鲜血从唇间溢出来,竟是要咬舌自尽。

“瑶娘!”魏诏竟看得心头一惊,立即撬开她的唇,手指钻进去,抵住里头紧闭的唇舌。

却在探指时,原本阖眼昏迷的引章骤然睁开双眸,眸光冷厉如刀,往他腕间狠狠咬下去,她用尽了力气,伤口处皮开rou绽,似爆血浆,青筋都蹦出来,魏诏嘶了一声,似乎痛极,抚着她身的双臂微微放松。

引章本想趁他痛极抽身,可一步都未走出去,一只铁掌骤然探过来,将她压在龙椅上,魏诏双手拢住她的脖子,“你能逃到哪去?”不许她逃,之后又俯身弯腰,把舌头塞进她紧闭的唇间。

“放开我!”引章惊极怒极,骤然松唇,将他的大舌咬得遍血淋漓,这反而更取悦魏诏,最后甚至双膝跪在她两腿之间,紧扣住她的脖子,扼住她的呼吸,让她在窒息之间跟自己唇舌纠缠。

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渡到她嘴中,复又被他卷回来,津液赤血流在二人衣领间,引章又将嘴紧紧闭着,魏诏怎么都撬不开,松开她的唇,低低喘息,又忍不住抚着她红肿高翘的唇,目中尽是痴迷之色。

她只知他贪恋她的美色,贪恋世间的名声权力,他确实如此,从阁罗凤处得到人面,让一个死囚易容成自己,假替自己坠楼身亡,保全自己身后英明。

但她从不愿细想,他既已挟持旧主北上,放眼北朝,谁是他的对手,又怎会成为北朝的弃子,都送入金陵当囚兽,他来这里,自焚于金銮殿,丢弃世间的名利权势,死都要同她死在一起,她难道不知?

或许她是可以发现的,只是从不愿意想,只因她恨极他,趁她失忆时,哄她作他的妻子,认定他一味贪图她的美色。

世间美人如云,缺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她竟是忘了,当年他在客房苦读圣贤,是她悄悄敲开门窗,把栗子酥从窗底下递过来,那么幼白细嫩的一截手臂,衬在檐下绿荫之中,说不出的洁白莹光。

那时她快快乐乐如一只小鸟雀,亦快快乐乐唤他作探花郎,如今眼里全是恨意,恨着也好,他也恨着她的无情,她的不知好歹。

魏诏想到深处,神色已然癫狂若疯,殿中渐浓的烟雾令引章眼晕喉痛,力气渐渐不敌,在他怀里软成泥巴一样。

一股奇异极致的兴狂转瞬而起,想到她要同他死在一块,炽列的火舌会将她逼过来,蜷缩在自己臂下,慢慢地窒息过去,连死前的痛苦都是一致的,他要拖她下地狱,永生永世纠缠着她。

指尖倏地袭来一阵剧痛,魏诏眼中刹那清醒,见引章口中衔着半截血rou模糊的断指,才知道自己的指头连同骨头被她生生咬断在嘴里,她妄想用这种法子挣脱,魏诏心下冷笑,加上腹部的痛意,他身体明明痛得不行,可是魂魄却早已粘在她那儿了,哪里感受到一丝痛意。

“你又懂什么。”他带着滴血的断指又抚她的脸,温柔的,慈爱的,同时又宠溺的,引章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被火烟呛到剧烈咳嗽,再难以忍受,使了极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疯子。”

魏诏rou身哪还有一丝力气,这一下居然轻易把他推开,连魏诏都愣了一下,火光电石之间,引章登时奔向紧闭的殿门,魏诏从背后用力钳住她的手和衣袖,将她牢牢锁住。

“你能逃去哪?”魏诏面色阴鸷,眼底发赤,弯着唇角似笑,诡异又令人胆寒的一张面孔,“逃了又如何,纵使我成人做鬼,生生世世与你纠缠。”

引章被他压在殿门之上,外面火光大盛,人声喧闹,火舌快要烧到裙摆上来,魏诏的脸庞映在火光中,似人似魔,如同她梦中巨大似魔的佛像,明明生的慈眉善目,却手扬巨锤作压砸之势,两张面庞渐渐重合,心中的恐惧也在此刻胀爆。

引章决心要逃,比之前几次都要剧烈,魏诏为钳住她,几乎捏碎她的腕骨,指腹却一样坚硬圆润之物膈疼,他下意识撕开她的半幅衣袖,最终却只是轻轻撩起来,看到引章腕间的佛串,金光隐隐,直劈入他眉间,眼底。

一缕涣散的柔情忽然活络起来,魏诏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引章,忽然松手,让她得逞推开自己,转身往外跑去。

眼看人将要消失在眼底下,魏诏又真岂容她逃出去,阴沉着脸大步跟上去,他的魂,他的七魄如今都粘在她那儿,死都要跟着她。

正是此时,一支冷箭从半空刺来,刺破浓雾烟卷的大火,从殿门中破进来,魏诏只听到极急促的噗嗤一声,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抚到一支峥峥带寒的箭。

从额前刺进去,破开脑壳,可谓一箭穿脑。

魏诏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猛烈跳动,他缓缓抬起眼皮,俊美白皙的面容上留着微微的讶然,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但至死都不甘心,眼望着殿门的方向,火舌舔舐之下,尸体目中是空洞而浓烈的痴绵。

殿外,引章一头扎进放箭的男人怀里,男人慢慢将她抱紧,垂眼望着妻子,一腔惊怒之火慢慢也化成叹气怜惜,甚至有隐隐的后怕。

适才时辰一到,五门外潜伏的精锐部队以护君的名义冲进来,太后及反叛禁军几乎无反抗之力,被一举拿下。

这仗赢得轻而易举,不似那人的手笔,梁衍站在光华殿上,眉头紧锁,越发嗅到其中古怪,忽觉引章回府之后未曾露面,带兵赶到此处,见火光大盛,引章穿着盛袍飞奔而出,那一瞬间,正是梁衍射箭而出,堪堪与她擦脸飞过,险些让他眸红破胆。

眼下妻子如同幼鸟偎在怀中,梁衍仍心有余悸,打骂哪里舍得,叹气半晌,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引章在他胸口轻轻蹭了下脸,“以后一定听夫君的话。”

这时听得附近一下轻轻的咳嗽声。

引章从丈夫怀里探出脑袋,就见他们身后,近处站着胡权,远处列着乌泱泱的禁军。

刚才她出来慌忙,见梁衍站在台阶上,却不曾注意他身后的兵马,说话也未压着声儿,想到刚才的一幕都有可能他们看去,引章再是淡定,也禁不住脸泛晕红,鸵鸟似的埋进梁衍胸口,轻嗔道:“你怎么不早说呀。”

梁衍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附在她耳边道,“莫怕,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一个字都不敢听。”

引章道:“胡将军听到了。”

梁衍凌厉的眼风扫荡过去,胡权一凛,忙垂头也装鸵鸟。

“你瞧,他也没听见。”梁衍好好安慰道。

引章拧他臂上一把rou,“还不是被你连吓带唬的。”

话音刚落,却被梁衍一把大抱而起,引章忙压住唇中的惊呼,让他快放她下来,梁衍低声道,“乖。”给她戴了身披风,遮住面容,引章偎在他胸膛上,只觉得心沉神定,由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走下台阶。

宽广的场上,整装严待的禁军分列两侧,劈开一条道儿,迎梁王夫妇回宫,他们身后,宫人已浇灭肆虐金銮殿不久的大火,上空烟熏火燎,久久不散。

此时,太后以及魏诏余党、反叛的禁军全部伏诛,宫墙染血,夜色都为之猩红。

当夜,一具完整的尸体被抬出来,有人认出,这是在寿宴上忽然失踪的北朝使者魏诏。

然而,却是对外宣称北朝使者暗存复辟之心,在寿宴上企图行刺皇帝,被禁军围堵在金銮殿中,魏贼藏匿不出,禁军以火逼之,最终将其就地伏诛。

好好儿的寿宴变成人祸,牵扯其中的宫人一概被清理,而至此之后,一段时日里,太后也因此事大病一场,等到再出现时,却是太后崩天,天下举国丧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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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终章

魏诏身死的消息传到北朝,一时间众人哗然,魏诏是北朝的主心骨,如今他死了,朝局不稳,北帝日夜惶恐,昭告天下,称自己被小人蒙蔽,幸得梁衍锄jian,一扫天下大患。实则将罪责都推到已死的魏诏身上,又担心南朝不满,主动伏低做小,愿每年南帝寿辰,都遣使者送来万辆黄金,奇珍异宝。

梁衍本就是只要除魏诏一人,在精力和时间上,暂时还不打算对付北朝,慷慨接受北帝的示好。此事也就压下。

但对于魏诏的声讨,却久久不曾停息,世人先是厌恶他挟持天子北上,致使金陵城破,陆首辅以身殉国,后是在南帝寿宴上行刺,无论真假如何,他一言一行都已代表北朝,一朝做错,险些把北朝拖下去,史书上注定将他列在秦桧之后,路高之前,是为天下一等罪人。

风波渐渐停息,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四年入夏,引章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宝宝。

产房里血气未散,梁衍跪在床边,轻轻吻着妻子额前的湿发,握住她的手,说:“以后咱们不生了,一儿一女够了,你也别让我担心。”

引章虚弱极了,无力伏在锦被之上,模样娇软,说哪儿还有力气回复他。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大多臃肿虚浮,引章孕期里仍是纤细婀娜,明明什么都吃,什么都补,却怎么也增不胖,临产前几日,引章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慢慢睁开眼,见黑夜里梁衍睁着双乌瞳,久久地盯着她,不可谓不吓人。

梁衍怕她出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反过来还要引章开解他,只是到底怕,等孩子呱呱落地,他心口一松,也就放心了。

回头等引章醒来,有力气了,把女儿抱来,夫妻二人脑袋凑在一起看,梁衍说,“鼻子像我,眼睛像你,嘴巴也像你。”

米粒般大小的婴儿,甭说五官还没有抻开,眼儿都眨不开,二人却越看越是回事儿,比儿子刚出世那会儿还高兴。

没几日,等引章精神好些,细罗奴和苏氏先后来探望她。

细罗奴来得迟,如今她跟徐承志纠缠得紧,一日都离不了对方,但始终未见二人成亲,情人之间的事,引章不过问太深,但与细罗奴的交情,却一日比一日深。当年魏诏借细罗奴之口说出妇人假孕一事,细罗奴难免有与魏诏牵扯的嫌弃,但她为人如何,引章深知,更知魏诏的手段,其中怕是她被诓骗了,并未再多想。

魏诏刚死的那一阵子,引章仍是心怀芥蒂,几乎每夜都要做一场噩梦,一触她身子,满是冷汗,令人心惊。后来,梁衍亲自带她到魏诏尸体面前,男尸并未被大火烧焦,依稀可辨其面容,右手一根拇指缺了半截。

见到魏诏的尸体,引章真正安心。

当日她与魏诏在金銮殿的始终,却不曾告诉过任何一人,梁衍心下虽有疑惑,但不曾主动过问。

细罗奴一来,就急着要去看小杏儿,当初阿虎出生时,也未见她如此热络,可见心中对女儿家爱极,引章含笑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背后却似长着一双阴沉的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白天里,无由来的打了一个寒战。这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这四年里时不时会生出这般奇异的古怪,感觉那双眼睛一直游离在院落之外,似乎想要冲进来,可又碍于什么,苦苦徘徊在外……

好似院子外面徘徊着一个游魂。

这念头一生,连引章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信世间有轮回,却对鬼怪之说敬而远之,不愿触碰。

细罗奴之前曾打趣道,“你这儿莫不是添了冰窟,每次一进来,都像是睡在寒冰里。”

引章想了想,把戴了四年的佛珠揭下来,放在女儿襁褓旁边,以期护着她,别让寒气入了她的身子。

送走细罗奴之后,丈夫还未从衙门里回来,引章慢慢睡在女儿的摇篮旁边。夜色渐渐浓重,睡意由深入浅,似有人来,引章以为是丈夫回家了,想去迎接,但这一觉睡得着实深长,眼皮粘合在一起,怎么也揭不开。

引章想,还是睡觉要紧。就又慢慢睡过去。睡梦里,感觉却一直不曾散,丈夫似乎进屋了,没什么声音地走到她跟女儿附近,只停留了一会儿,手欲抚她脸上,倏地,女儿啼哭起来。

引章睁开眼,便见梁衍一脸窘迫地站在面前,手还捏着她鼻尖儿,本想趁妻子熟睡,逗弄她一番,谁料女儿不配合,要坏他老爹的好事儿。

没办法,自己生的自己负责,梁衍驾轻就熟哄着女儿入睡,引章见入夜了,夜风凉起来,吩咐婢女将门窗关严。

夜间,引章给女儿喂完奶,才让乳娘抱到隔壁屋中,一只骨节有力的大手从她腋下抄过来,时轻时重地揉着一对肥美的奶子,梁衍低头蜷在她颈窝里,唇舌舔弄乳尖,勾出一泡泡乳汁,引章无力抓他的臂膀,指甲微微嵌入结实修长的臂膀,陷入情欲的纠结,“不行,月子还没出。”

“不进去,就吃你下边的小嘴。”

引章怀胎三个月后,梁衍就把roubang插进水多的小逼,后来她身子重了,性欲也涨了,日夜都离不开男人的jingye,把奶子浇灌得大如木瓜,该细的地方细,无处不让梁衍爱极,只恨白天要在衙门里坐堂,抽不开身,若不然,无时无刻不囚着她在床上摇臀揉奶。

但到了月子里,还是要注意些分寸,梁衍没舍得插进去,就让引章趴在桌上,屁股高高翘起被梁衍大手捏着,他扒开妻子的股缝舔xue,双手不忘揉两颗雪奶。

引章被男人玩得不亦乐乎,xiaoxue里流了好多水,沾湿梁衍沐浴过后换新的亵衣,正是入醉时,夜风呼啸门窗,掠过枝头,发出似哭似泣的叫声,引章往梁衍怀里缩了缩,梁衍担心她受凉,抱着她入帐,揉弄许久才止,引章已是累极,沉沉入睡,却是半梦半醒间,忽见床畔一抹黑沉沉的身影,许是觉得在梦中,少了一份可怖,引章躺在被窝里睁开眼,那人在床帐外来回徘徊,目光投过帐子,有一双阴鸷又极为温柔的眼睛。

似曾相识,但引章一时想不起来,身后男人手抚上来,在薄被之下无意识揉着一对儿奶儿。引章奶汁多,孕期里就经常被男人舔到喷奶,眼下更是流出了好多,梁衍手里一摸湿了,睡得迷糊糊,还覆身上来,压她在身下,如小儿般埋首吮吸流乳汁的奶子。

引章被吸得很舒服,赤裸的双臂抱住梁衍的脖颈,耳边又响起呜呜幽咽的号声,引章目光微微错开,落在帷帐上,正见人影猛地探来,口中呼号,声厉如恶鬼。

他张牙舞爪扑上来,却又被什么束缚,被拖出屋舍,狠狠踉跄一下,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东西,小心翼翼放在窗台上,之后,便被铁链拖出院落,梁王府,离金陵越来越远。

引章恍惚看见一条深长的路,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腹部插着一把刀,右手在流血,有一根手指断了,手脚被铁链困缚,身前身后是黑白无常,押着他上黄泉路。

许是发现有人在默默注视她,那人慢慢顿足,鬼差往他身上抽了一鞭子,立即皮开rou绽,好可怖的样子,但他仿佛一点都不疼,僵硬的身躯慢慢扭过来,他有一双狭长阴鸷的眼眸,可是看过来时,比桃花还要烂漫温柔。

引章一惊,睁开眼,天亮了。

婢女在廊下走来走去,脚步放得很轻,清晨的柔声照拂在屋舍的瓷器锦被上,昨夜古怪的梦还有残留。

引章抱着不可信的态度,推开窗看出去,窗台上,一包微微余热的栗子酥映入眼底。

引章头皮发麻,瞬间呆立在原地,便这时,窗底下探出一颗小脑袋,四岁的小世子阿虎趴在窗台上,睁着一双圆漉漉的杏眼,小手捧着栗子酥过来,“娘亲快吃,爹爹早起带我买的,可是娘亲一直不起来,阿虎忍不住,多吃了一块。”

引章问道,“阿虎,告诉娘亲,刚才可有什么叔叔来过?”

阿虎托腮细想,摇头道:“并无,爹爹大早上就出门了,托我好好照顾娘亲和meimei。”

引章抚了一下他的小脸,“阿虎真乖。”

忽然一只大手探过来,勾起阿虎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却抚上引章纤细的腰身,梁衍抬起她的下巴,往她唇上轻啄,眼中带笑,“你们娘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阿虎却捂住眼,“爹爹又要轻薄娘亲啦。”

梁衍弹了一下儿子的小脑门,“怎能是轻薄,这般跟爹爹说话?”

阿虎扭着脸要娘亲抱抱,梁衍却要跟一孩子拈醋,让乳娘抱走,又搂着引章在窗边亲亲搂搂,半晌,引章伏在他怀里,细细的喘气,杏眼泛起水光,“不成,才刚是早上,昨儿晚上你才刚吃过。”

梁衍却捉住她的小手抚下身支起的硬物,“又饿了。”语气巴巴的,让引章有些可怜他。

梁衍抱引章抱进屋,身下垫了一块如云的软枕,趴在上面,梁衍支起她一条细腿,从湿答答的腿窝一路摸上去,捏住两只大奶轮流吸空,引章伏在他胯下,红唇来费力吞吐一根粗长的roubang,也将肚子填得饱饱的。

这一幕香艳的晨间春光,往后数十年,日日发生在梁王府中。

……

天下皆知,梁王夫妇情深意重,世子尚未及冠,王妃便撒手逝世,未满一年,梁王也因病去世。

当年,世子梁虎继承爵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及冠之后,三次过江北伐,逐步扫清北朝势力,统一南北。一时间,梁虎威名远震天下,世人只知金陵有虎,却不知尚有天子,最终,天子禅位,梁虎凭借兵权和北伐的显赫功绩黄袍加身,年号光庆,此时才不到而立之年。

光庆帝称王不久,封亲meimei梁杏为晋阳长公主,诏令天下俊朗男子入京,替长公主择驸马,可惜,长公主成婚未满一年,驸马染病去世。

之后,光庆帝再想择新驸马,却被长公主婉拒,长年在公主府中思念亡夫,终身未嫁,但她与光庆帝之间的兄妹情异常深厚,光庆帝在朝堂上发怒或要斩杀大臣,太监只管把长公主请来,光庆帝立马转怒为笑。

有道是光庆年间多君子,光庆帝虽喜怒无常,杀伐决断,但在位期间文武并治,广开言路,世道清明,乃是一派盛世之光。

后世多可惜的是,光庆帝一代英主,身后留下的子嗣单薄到可怜。

膝下女儿多夭折,有一低贱宫女诞下龙子,光庆帝去母留子,教子十分严厉,若非长公主倾心呵护,怕是要教出另一个冷酷无情的光庆帝。

野史中记载一段趣闻,太子年幼时曾高烧不退,长公主衣带不解地照料三日,太子痊愈后,便将长公主视作母亲,曾以母后称之,宫人发笑又怜惜。

另一段鲜为人知的秘闻,光庆帝是何等英明君主,却要在每年三月初三,对金陵人而言极为重要的上巳节,与长公主微服离京,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拜见旧人。

时人称二人态度恭敬,不似宫中的威仪,竹屋中隐隐传来谈笑声,其乐融融,帝与长公主晚间才出,离开时恋恋不舍。

有人说里面住着一对神仙,有人说是寻到长生不死药的梁王夫妇,也有人说,竹屋里只是住着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妻子容貌秀美,丈夫高大伟岸,十分恩爱。

世间万物无不随悠悠青云,浩荡流水逝去,那一处风光好地的竹屋,倒是禁得住尘土打磨,百年都在,仿佛打开半掩的院门,屋中一盏温暖的灯火,妻子正等来归家的丈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