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至
春归时
天色暮尽,缓了一会儿晕沉的坠感,直待春夜的温流拂过颊边,徐右右才轻声唤起趴在床边的小翠 小翠顶着一头凌乱的造型和她对视,片刻,她的眼圈渐渐泛红,想是因顾着门外还有别人,她压低了声,小姐,你的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呢? 说完这话,她的泪珠串串掉落 小翠的视线一会儿落在徐右右的脸上,一会儿又落到地上,二小姐她很担心你,刚才西街郎中差点就说漏了嘴,幸好我接过了话,说你受了风寒 渺无的月色轻覆窗纸,寂静无声,死水一般的夜被冷光笼罩 徐右右这才明白了于善的心思 她笑着替小翠擦干眼泪,生死有命,不过我应该命大 走到镜前,徐右右将手覆在木盒之上,我想试试婚服 婚服繁重,小翠应下了声,又出去唤了几个婢女进来帮着穿系,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那件深青色的婚服穿好 鱼白大衫长至地面,霞帔垂身挂坠,织金云以珠而饰,玉坠鞠衣,链坠轻碰便发出了悦耳的声音,离远了看,那件深青色的婚服朦朦衬着少女如玉的肌色 离近了看,婚服上的金色云纹与青绿交织,流纹不断变幻 小翠走近了几步,含笑夸赞着她,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声音空鸾,逐渐远失 镜面化若流水,周围人的身形慢慢黯淡,直至散成灰烟 房门不知何时微开一条缝口,月光倾落,反照虚尘,映透进了镜中 徐右右的心间生出刺疼,于善的泪就这样一滴滴的落在心中,化作泪针,丝丝缕缕缠绕 她没有犹豫,伸手探进了水镜,水波聚散,骤然将她拉了进去 一拜天地 面前是朦胧绸布,徐右右一怔,条件反射的想要起身,却被手间的温暖吸引,她微微偏头,只见红布未覆的角落,男人的手同她紧紧交握着 她努力想要看清,天际的白光连着胧布却虚散了男人的表情 沉沉阴雨,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空中却还是漫着黏人的湿意 二拜高堂 徐右右还没搞清楚情况,只好跟着伏下了身 人声嘈杂,珠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脆响,连同珠链一起的,还有空中的水珠促停 眼前的红迅速褪成了朦黑,徐右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于善的身体里推了出去一样 才刚站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徐右右又接过同样被弹出来的秦子恒 秦子恒,我真的会恨 没有接住,她被晕过去的秦子恒撞到地上当了垫子 少年面色苍白,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温度冰凉,吓得徐右右也顾不上后背钝疼,赶紧探了探他的呼吸 秦子恒,快醒醒 南海鲛人,倒是第一次见 身穿红色婚服的男人变了衣饰,沉黑的衣袍与周围格格不入,他转过了身,黑色的兜帽遮下大半脸貌 徐右右不语,只是将秦子恒扶进怀里,保护姿态的遮住少年耳后的蓝色鳞片 张玉轻笑,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男人声音低倦,他伸出了手,那个镶着绿色宝石的木盒显现,你替她做了选择 为什么不让她走呢?若是不嫁我,她定是有活路的 不等她的回答,张玉低头望着那个盒子喃喃自语,我还记得,婚嫁那日她很开心 祭佛的那日,她也很开心,就因为我说 他走到了于善的面前,我说,我愿生生世世同她在一起 张玉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勉强,可哪有生生世世,她居然相信了 徐右右心想你好贱 抱着秦子恒,她道,于善那么喜欢你,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后悔? 像是触动到他内心深处的恐惧,男人仓惶的单跪下去,紧紧拉住于善的手,是,我后悔了,天下之势,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玉摘下她的红布,低眸望着那块红绸,他的手渐渐收紧,善儿她啊,那么怕疼,生祭的时候却一声疼也没叫 红绸化失 恍然之间,男人手上的木盒递送到了她的面前,水莲落珠,佛堂燃着沉木,灰烟蕴散,天上的一轮清月似是透进血色 没有关系,我会将她救活的 他面对着金佛,徐徐言道,佛家讲究因果轮回,浮图世境得以借我之命数窃魂,若你选择让她走,我便可得于暗处窥她余生,可不曾想,她还是嫁给了我 张玉略微侧目,眸中透着寂寥,那我,便再不能见她了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虽然这两种结果,都是她不会再记起我 徐右右一怔,竟说不出话 烦请 张玉看向她手中的木盒,烦请,将她带到玉城,那里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鸦雀于空中飞散,红月高挂云间,男人低下了头,只身踏进楼阁 徐右右手中的木盒突然剧烈晃动,魂光闪耀,一下一下的撞在光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男人的步伐一顿,片刻,他终是回过了头,于善,我们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善缘,忘了我吧 于善的魂光那样的执拗,怎么也不肯放弃 徐右右一急,不小心将那木盒摔落,那些折叠好的花筏散落了一地,血月散去,银色的光辉落在地上,覆着的是那句 春时君归,花落情至 徐右右记忆里的于家佛堂永远都是阴雨沉夜,随着光墙消失,魂光飞进佛堂 满天桃瓣,簌簌声起 犹如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