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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賭客名冊

    

第九十章:賭客名冊



    金金旺搖頭晃腦笑眯眯,問起三人商量結果,丁訟師說到賭坊會同證人過不去,金金旺道:這倒不會。

    眾人問其緣故,金金旺道:趙大哥比武的天運賭坊收了,上代老闆過身,他兒子正賣賭坊還債。

    田婀娜奇道:你怎麼知道小野哥哥在天運下場?事情可過好些年頭了。

    金金旺搔搔頭,嘿嘿笑說:我一見趙大哥的畫便愛的了不得,打聽過他底細。

    不好。丁訟師撫鬚道:賭坊倒了,老板去了,夥計依舊有罪,不敢作證,賭客那兒不敢保。聚賭不量刑,假使作證有錢拿,賭客顧忌益發小了。

    原婉然精神一振,那麼,我們也找賭客作證,證明我相公的清白。她思及某事,為難起來,那些賭客都是誰?要怎麼證明他們在場?

    嫂子,我幫你。金金旺舉手道:開賭局會造賭客名冊,咱們按它找人。

    田婀娜問道:這些年過去,名冊還在嗎?

    在。金金旺斷然回答。

    他的語氣跟手頭正有那本名冊似的,田婀娜瞅他一眼,豈難道你因為喜歡小野哥哥,還收藏了跟他相干的物事?

    金金旺睜大銅鈴眼,雙手齊搖,田姑娘,我不喜歡趙大哥,不,不是不喜歡,不是那種喜歡。趙大哥跟田姑娘不一樣,真的。

    田婀娜笑道:嗯,我知道了。咱們且說名冊,金公子,你怎生知曉名冊仍在?

    金金旺立刻乖乖回答心上人問題,我堂哥打算接手天運場子作生意,帶我去看過地兒。賭坊帳房幾排書架堆滿書,老闆說是歷年賭坊簿冊,他家兩代當家夫婦親手整理。我這便問他買來。

    丁訟師提醒,少東家,若有趙官人的生死狀與比武名冊,也要一併買下。

    金金旺應下,原婉然一旁聽著,此時欠身鞠躬,金公子,有勞了。略停頓,又說:賭坊地界我不熟,便拿到賭客名冊亦無從找人,但既是賭客,那些人或許還會在各家賭坊走動,請你幫忙打聽。

    沒問題,我家手下多,派人打聽不費力氣。

    原婉然便取出銀錠要交予他,這給買名冊、找人作使用。

    金金旺張手表示不必,嫂子,這樣就生分了,幾張破紙值不了幾個大子兒,我家手下閒著也是閒著。對了,你叫我金旺得了。

    誒,金旺,原婉然喚道:讓你出力,又要你出錢,我們怎麼過意得去?況且,打聽賭客下落並非你家手下的正經差使,平白給他們添麻煩,我和你趙大哥很該請他們吃茶,表示些謝意。

    金金旺道:我會賞他們

    田婀娜取走原婉然手中銀子,遞向金金旺,自然你不在乎這點銀子,我們就是送個心意。你若不收,日後我們遇上困難,怎麼好意思再勞動你呢?

    金金旺趕緊起身雙手接過,他的手離田婀娜的指尖很近,小心翼翼不碰觸。歸座以後,他握住銀子樂呵呵笑。

    不久,金老爺子派往牢裡周旋的人來了,不出田婀娜預料,牢子並不願鬆koujiao出趙野仇家的名字,原婉然便按牢子開價付訖銀兩。

    田婀娜道:嫂子,我們再去探小野哥哥一遭,告訴他事情辦妥。金公子,待會兒您也去看我哥哥一趙,好嗎?他在牢裡寂寥,必然期盼朋友探訪。

    金金旺原就打算探視趙野,何況能與佳人同行?自然連聲答應,屁顛屁顛跟了去。

    進入牢裡,他在田婀娜前方開路,手持汗巾在半空揮舞,想驅散牢中惡氣味,以免薰壞心上人。一個大漢一路甩著輕柔汗巾忽左忽右,頗得幾分跳秧歌的真髓,牢子側目,犯人冷嘲熱諷。

    金金旺自顧自笑吟吟道:田姑娘留心腳下,別污了鞋,嫂子也是。田姑娘這邊走,我擋住那些下流胚的狗眼,嫂子也是。田姑娘

    見了趙野,田婀娜誇金金旺如何大力相助,趙野便提議出獄後教他作畫,金金旺手舞足蹈歡呼,改口喊趙野師父。他聲響太大,一個牢子聞聲怒目張口要罵,讓牢頭拽住。

    牢頭低聲提醒,他是金老爺子的孫子。被拽的牢子即刻閉嘴。

    原婉然留心牢子談話,眼角余光瞥見田婀娜正氣定神閒微笑,彷彿這一切都在算計中。

    稍後金金旺往天運賭坊找名冊,原婉然回四喜胡同收拾行李與畫稿,田婀娜在旁相幫。待收拾差不多,田婀娜指著書櫃旁一隻藏畫箱籠,道:嫂子,小野哥哥從軍前的書畫部份收在裡頭,我依稀記得看過一幅畫,想再瞧瞧。

    原婉然應好,她便開箱檢視,翻到箱籠下方抽出一張畫,輕輕哈地一聲。

    我原說從前見過嫂子。

    原婉然聞言,拿著物事走來觀看,田婀娜將畫稿轉到她面前。

    畫稿墨痕濃淡,勾勒出一名少女上身,她身形瘦弱,面容秀麗稚氣,秀氣的嘴扯開撐出一抹笑,笑意卻勉強,如身上打了補釘、磨洗泛白的衣裳,柔軟柔順,同時由裡到外透出單薄疲憊,似乎捱一天是一天。

    原婉然怔住。

    那是我,猝不及防與過往的自己相逢,她眼圈兒一紅,我做姑娘的時節,你哥哥見過我一面。

    當時娘家冷漠,外頭風言風雨,不知道何時有了局,她刻骨地精疲力倦。

    而今目睹這張畫,她猛然領悟往日竟有它的輕鬆處:從前她一個人一個身子,死便死,活便活,如今多了趙野,那人陷在牢裡,她帶他不走,救他不出。

    田婀娜轉回畫稿審視,半晌道:小野哥哥將嫂子刻畫入微,準是那時便留心嫂子了。

    原婉然摀住嘴,明明相遇得那般早,卻錯過了好些光陰她到底沒繃住,哭了出來。

    田婀娜在旁並不勸,只是遞上絹子,等她哭得差不多,柔聲道:嫂子別擔心,你們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小野哥哥有金老爺子發話保住,況且金金旺在牢裡張揚一通,牢子衙役認定他與金家淵源深,這便安了雙重保障。只待找到證人,證明小野哥哥清白,他便能回家團聚。

    原婉然拭淚,自嘲笑道:我真不中用,要你幫忙,還要你安慰。

    田婀娜輕撫她肩膀,嫂子捱到如今才哭,不容易了。她若有所思,話聲幾乎像嘆息,哭得出來,也好。

    原婉然漸漸平靜,昂頭道:我不哭了,眼下好多事要辦,沒那閒工夫。她拿手中紅色拜帖遞向田婀娜,婀娜,你可知道這位什麼人?

    田婀娜按拜帖上名字念道:姜懷恩她軒起眉葉,嫂子,你識得姜懷恩?

    唔,他便是薛媽媽的那位通家舊識。

    田婀娜大略聽過薛媽媽那椿情事,但未曾深問,這時驚嘆:哎,是他呀。

    這位來頭很大嗎?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之一。內廷有十二監,以司禮監為首,秉筆太監乃司禮監二把手。

    婀娜,司禮監做什麼的?

    一般掌管宮裡刑名、禮儀等事,倘若他們的頭兒掌印太監,遇上皇帝允許,讓他代批奏章,權勢可就大了,足以跟內閣首輔相比。

    原婉然張口結舌,皇上、首輔在她與天上的星星無異,可望不可即,自己認識的人居然見過這些人?

    田婀娜道:聽說府尹討厭宦官,判刑又專斷,誰都說不上話。況且,姜懷恩得過些天才回京。

    婀娜,你知道他行蹤?

    我一個相好有事託他,老叨唸他歸期。

    原婉然詢問姜懷恩歸期,田婀娜說了之後,問道:嫂子要找他幫忙?

    嗯,請他幫忙找人。原婉然握緊巾帕抱裹的玉魚,掌心給冷硬的玉石硌得微疼,我婆母生下你哥哥那位留下一項信物,聲言用它可以找到你哥哥的生父。他生父似乎挺有能耐,能擺平一般人擺不平的麻煩。這椿官司萬一走投無路便得動用它了。

    什麼樣的信物?我幫忙打聽。

    原婉然搖頭,你不好見那信物,據婆母說,找到那人,興許能保你哥哥性命,興許惹禍上身,讓你哥哥死得更快。既然這件事可能害人,你知情越少越安全。

    好,我不問。田婀娜乾脆道。

    原婉然握了握她的手,謝謝她的體貼,又商量道:婀娜,我打算找伍大娘談,試試這官司能不能轉寰,也探她口風,能否問出誰要整治你小野哥哥。等打聽到賭客消息,我也挨個拜訪,請他們上堂作證。

    田婀娜蹙眉,伍大娘跟小野哥哥的對頭八成同夥,不可不防,嫂子真要找她,我派人陪同。黑擂台賭客那裡,請吳叔出頭斡旋。那些人拿孩子性命取樂,黑心爛腸,嫂子別同他們打交道。

    原婉然不安,金金旺和吳叔在外辛苦,我反倒清閒在家

    金金旺樂意的,吳叔也是,他最疼小野哥哥。嫂子,你平安,小野哥哥才穩得住陣腳,萬一你出事,他真要不行。

    原婉然聽如此說,只得道:嗯,我聽你的。對了,還要請訟師

    田婀娜笑道:這不難。丁訟師薦的那位訟師曾是我相好,前些日子我選上京城百媚榜眼,嫌他不夠分量,疏遠了。

    這你冷了他一段時日,找他幫忙不會受刁難吧?

    再刁難也有限,我狠狠抽他幾鞭就完了。田婀娜掩嘴笑道:他愛極我鞭法,說比誰都抽得他舒服。

    將近黃昏時分,金金旺帶著丁訟師與跟班到田婀娜私宅,他興高采烈送上賭客名冊,而生死狀、比武者名冊由於不涉及銀錢出入紀錄,賭坊燒燬了。

    大家打開賭客名冊一看,面面相覷。

    名冊上白紙黑字,賭客編號寫得整齊,姓名那欄的字卻都是鬼畫符,無一字眾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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