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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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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蕴决意要走。宁母将她拽得死死的:没有昭儿,没有昭儿你明白吗!

    宁蕴愕然回头,看着母亲泪流如注。

    世界上没有昭儿。没有宁苹。宁母抹了一把眼睛,站稳了,渐渐恢复平静。

    宁蕴哭笑不得,然而旁边的宫女尽管都是万漾馆安排的人纷纷看着她。宁蕴收住了手脚,在母亲耳边耳语:妈,你要是不管我等死活,便早不要管我们,这时候来胡言乱语又是要如何?宁蕴始终是宁家的人,宁家满门鲜血守下来的血脉,我焉能不护着?末了又添了一句:你大概从来就不疼爱我,大概也不疼昭儿也不爱父亲吧。最后一句话仿佛叹息一般,便飞身闯过游廊。裙裾飞起,如同仙人起舞一般。

    孙翘远远看着高处的游廊飞奔而来一个瘦弱而高挑的女子,日阳下她的脸容看得真切,引得他心头狂跳着。那女子未到圣驾前,卫兵已拔剑相向。

    宁蕴在凉亭跟前叩首:请圣上明鉴,面前的童子并非所谓异人;民女昨夜梦中忽见巨龙低头与言,道五星难见,非历经坎坷风波不得现世;试问此童子稚嫩,如何有风波一说?

    九千岁怒不可遏,直斥胡言乱语,便要拉她下去;正是此时,游廊的另一头恭恭敬敬走过来一个紫衣公子哥儿。

    启禀圣上,此女所言甚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容迁。小民在外游历,前阵子在徽州一带也随宫观中道长学道,梦中也偶得此神谕。

    九千岁挑眉:五公子在此替皇后抄经,怎地突然来了,又胡说起来了?

    容迁颔首称歉。莱王看得魂都震飞了,但是圣上当前,并不敢多言。许韶君冷笑:验一下不就知道?

    此人难道已知道昭儿双足是热水浸泡就能看到五星?宁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游廊远处站定了的、小小的模糊身影看去。

    据闻五星属火,要么以柴火燎之,要么热汤浇之,便可显形。许韶君缓声道。下官已为小儿沐足多次,均不见五星;唯剩余一法,便是以火烧。

    莱王皱眉:何其残忍!

    九千岁眉毛一扬:许大人何故不先试试?在此唐突了圣驾?

    许韶君笑道:下官也担心,如这个小孩子确实是异人,哪敢未经圣上同意便损伤其躯体?

    宁蕴听得如临深渊一般,又带着满心疑虑:昭儿双足为何热水浇灌也无反应?

    容迁道:小民祈求单与圣上一言。

    九千岁冷眼看了眼下面齐刷刷跪倒的人,从凉亭里出来后,便说:容五公子,以及这禁苑的小婢子,且随圣驾而来。那孩儿,也且暂时看管着。

    一时銮驾起,往殿宇去了。

    宁蕴低眉颔首走在后头,待进到个满屋馨香温暖的所在,也并不敢抬头。

    九千岁的声音响起来:哎哟,容五公子、陈四公子,尔等笔法真是妙不可言,瞧瞧这字儿!气氛顿时截然不同,这话音竟是松快得很。宁蕴忍不住抬头偷瞄了一眼,见得陈苍野站在个大案几前,案上铺满了卷轴,看起来都是经文。陈苍野笑得从容:安然的字,妙笔。

    皇后娘娘可是喜欢得紧。九千岁叹道。好一会儿,宁蕴仍是跪在厅上;容迁被打发去继续写字,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

    到此处,也无别人,说吧。九千岁的声音响起来。下头那女子,报上名来。

    宁蕴叹了一口气,缓缓抬头。

    陈苍野定睛看着她。

    九千岁也定睛看着她。

    宁蕴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苍野,毫不犹豫地说:小女铃兰馆宁蕴。

    九千岁颇意外:冒着杀头的风险闯进来假冒宫女,还唐突銮驾,是要如何?

    宁蕴道:不过为了拯救一条弱小生灵。

    九千岁哂笑:你道我真要烧了那小子?

    宁蕴垂头。九千岁打量了她半日,道:你欺君一罪,差点就坐实了。

    宁蕴惊讶地抬头差一点?

    九千岁冷笑一声:圣上听了冯贵妃的话,到民间吃炸丸子去了。让我这老头子在此装个样子。向那纱橱鞠了一躬,宁蕴抬眼看去,俨然就是空的。方才那严严实实的凉亭里,恐怕也空无一人。

    宁蕴听到冯贵妃的名字,抬眼看了看陈苍野,陈苍野将笔收了起来,颇为恭敬地站在一旁。

    九千岁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陈苍野,哼了一声。怎地个个儿都想要你?九千岁见她不说话,也不恼。这会儿,许韶君、孙翘,乃至靖远公小世子陈苍野都来求你。九千岁上下打量着她。

    宁六小姐?九千岁笑眯眯道。暌违十数年,阁下也终于长成了大姑娘了。

    宁蕴几乎瘫倒。

    陈苍野叹气道:林公莫要吓唬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容迁笑道:莫说她不知,我也不知。还请林公一言?

    九千岁看着宁蕴煞白的脸,笑道:果真还是像了当年姑苏第一大美人孟小姐,也还有当年宁大学士的英气。

    宁蕴尽管惊惧,仍是心忖:哪里像了,与母亲相比简直云泥。

    九千岁笑道叹了一口气,向空空如也的纱橱行礼,然后对宁蕴道:宁大学士纵使千错万错,仍是国之肱股,当年流放也是律法不阿宁小姐,望你体谅老身以下这一番话。

    千错万错,都不是你的错。尽管那一笔款子,原是众豪富给你捐的买寿礼的钱,你父亲也没想着收来着。九千岁说一句叹一句。奈何那年,你看到那琴鸣云便爱不释手。

    幼年的记忆如钱塘大潮涌来。她不爱琴吗?她不爱琴?鸣云是她人生中最初所珍爱的物事。那年有商人来家里送货,她第一眼就看中了那琴。

    原来,原来

    陈苍野看着她木鸡一般,眼泪也不流,忍不住心酸,便上前去扶起她来。九千岁看在眼里,嗤道:世子爷,你的请求小老可无法做主。

    陈苍野抱着宁蕴,抬头对九千岁道:谢谢林公襄助。天家要什么,小民便给什么;而小民所求的不过一个她而已。

    九千岁点点头,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那么,乌兰王嗣鼎一事你先好生办妥。小老自然会向圣上进言。

    宁蕴压下千般话语,轻轻推开陈苍野,匍匐着叩首:阁下必定也知悉那小孩儿沈清平系宁某之弟,也是宁家的骨血。还请林公放他一马。

    九千岁笑道:他既然姓沈,自然就没有你们宁家的什么事儿。放心,他没事儿。

    居然这么稀松平常便放了行?宁蕴难以置信,便不敢起身。九千岁道:我也不会烧他。毕竟怎么烧都不会烧出个脚踏五星的人儿来。宁六姑娘,你是忘了吗?九千岁上前一步,站在宁蕴面前。

    或者是你也不知道?这孩儿,并不是脚踏五星的异子。九千岁道。十年前的谣言罢了。没有这一个谣传,你们孤儿寡母如何靠着一口气活下去?得亏宁大人机关算尽,保你们安稳至今。

    宁蕴想起母亲的话,抓住陈苍野的手,不由自主地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陈苍野抱着她,吻着她的眼角: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