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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



    一早,沈容丝毫不敢怠慢,换上官服便来到了知府府上。不为别的,正是那东瀛使节一早便到了蓉城兴师问罪,手握王子亲笔的书信,说上面字字血泪,说有人意图要害自己,还望国家赶紧派个能干的人来护送自己。虽说天皇一接到信件就立刻派使节带着兵马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现在使节正大发雷霆,放话除了这儿管事儿的谁都不见,只想讨个说法。

    沈容来到府上。只见朝阳王身着一身孔雀蓝华服,手上不紧不慢地盘着两个核桃,面对东瀛特使的指责仍是气定神闲,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几岁,看来抗衰老最好的法子原来是不急不气。相比之下,司马清就没那么好过了,急得在屋里直打转转,一会儿赔礼道歉,一会儿连说自己没有待客不周的意思。站在一边的安田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概也被使节骂过了吧。

    沈容进屋恭敬地作揖道:下官沈容,参见使节大人,王爷,知府大人。

    那东瀛使节看见沈容,就宛如狗看见了rou,恶鬼看见了人,一下上去指着他的鼻子怒问:好啊,你就是负责此事的人是吧?我们王子都死了,你说你...沈容微微后撤一步,笑道:使节大人莫要急着怪罪。下官已经有了八分眉目,三日之内必定破案。朝阳王道:是啊,使节大人请坐。刚刚急吼吼地要本王陪你cao练cao练,本王也布了一万精兵在蓉城城外,不知使节可还有兴趣啊?

    东瀛使节明显气焰弱了一截,三年前,本国和东瀛才有一场战争,东瀛是弹丸之地,休养生息自然慢了一点。一国使节不仅要为王子讨个公道,更是要顾及自己国家的脸面和利益,此言一出,想来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咆哮了。沈容对朝阳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司马清道:使节大人,本来我们已经有了个怀疑的人,就是府上的一个贱婢,名叫巧影的。可是...还没等我们审问她呢,她就先自尽了。这里是仵作的报告,您请看。说着,毕恭毕敬地呈上一沓报告。使节随手翻了几页就摔在一边:我不要看什么报告!我只想你们给出一个答案要知道,我们东瀛人都秉承武士道精神,不怕死,更不怕为了天皇而死!我们虽然寡不敌众,但也能让你们自损八千。哼,若是那什么奴婢干的,那便是你这知府狗官教育下人不当!

    司马清脸色一白,连连道:没...没有啊,冤枉啊使节大人。

    沈容道:使节大人不急,以下官拙见,倒不觉得是巧影干的。而且这证据一定藏在喜盈阁园子内。

    使节侧脸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十分清秀英俊,脸上的表情却又是那么坚定,不免为他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你们汉人有一句俗语: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司马清也在沈容耳边低语:你说这话,可有依据?沈容拱手道:如果大人不信,且随我来。下官今天本来就想去找这个证据,好在使节大人和王爷都在,也算帮下官见证一下推理是否正确了。

    三人一起行至喜盈阁假山石处。朝阳王道:沈大人,为何到这儿?沈容道:下官观察以后怀疑巧影姑娘和王子有染...使节喝道:放肆!一张嘴就可以造谣了?沈容笑着反问:王子素来花心,酷爱沾花惹草,这不是下官一人所见,使节作为一国之代表,不可能连自己的王子都不了解吧?使节被这么一呛,倒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沈容引二人走进假山石后,果然发现了一个不浅的山洞!朝阳王皱眉道:司马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清不禁捏了一把汗,沈容却道:王爷,您不必怪罪司马大人,现在查案要紧。这儿就是没建设好的假山的一部分。本来只是我的猜想,今天想自己来论证,没想到居然一猜还猜对了,不然在各位面前不知多尴尬。

    三人走进山洞,在最深处果然看见了一顶帽子和一堆纸条。沈容拾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的都是情意绵绵的话,显然是巧影和王子的来往信件。使节上前几步捧起那帽子道:这...这是殿下的帽子!沈容点了点头:不错。那日发现殿下尸体,下官就发现屋内凌乱,但财物俱在,唯独帽子不见了。便想到肯定翻找之人并非图财。便怀疑肯定是有人带目的性地拿走了帽子。

    朝阳王疑惑道:嗯?可沈大人刚刚说巧影并非凶手,但...沈容道:但帽子并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东西。刚刚下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帽子和被翻乱了的屋子应该分开来看。司马清道:什么意思?别打哑谜了,快说吧。沈容道:拿走帽子的,是巧影姑娘。她贴身伺候王子,平常的表现也多有暧昧,所以我对她起了怀疑。而翻乱屋子的人,是黑衣人,他们要找的,就是那封让使节前来的信件!

    使节脸色一变,说道:额...王子确实在信中提到感觉周遭并不安全,所以把信藏在了暗处,再偷偷托人送了出来。

    沈容道:这就对了。黑衣人并不想让使节参与此事,多方势力一起盘查此事,他们就算计划得再天衣无缝,也不见得没有马脚。不过他们确实高明,几乎就快做到完美了,证据留下的太少,不过下官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架构,使节大人...沈容示意使节附耳过来,使节依言,只见沈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使节有些为难:这...会有人信吗?沈容笑道:使节大人信我就可。使节只得应了下来。

    朝阳王的脸色却非常严肃:沈大人,您说杀人者不可能是巧影,但看这情况明显就是她和王子有染,怎么能排除她呢?

    沈容拿起帽子展示给大家:大家请看,帽子十分完好,就连里面缝上去的暗口袋都完好无损,而且这些字条都俱在,没有被毁坏。说明巧影并没有狠下心来一刀两断,或者是报复什么的。她生气归生气,但总归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如果她计划杀人,那她就应该销毁一切证据才对,而不是把这些藏在隐蔽的洞xue里,她难不成不怕我们把园子翻过来地找么?

    朝阳王赞许地点了点头,算是心服口服。

    沈容道:刚刚下官已经给使节大人说了一个锦囊妙计。只要大人照做,那么今晚,我想就会抓获一个黑衣人了。

    司马清道:一个黑衣人?还有几个黑衣人?

    沈容眸色一暗,顿了顿才说道:下官保守估计,应该至少有三个。

    天刚刚擦黑,沈容正在桌前读书,葛思妍坐在他对面叠衣服。本来一片岁月静好,屋外却忽然响起邦邦邦的敲门声。葛思妍不禁抱怨:怎么天天的跟叫魂儿似的。沈容却只是笑而不语,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居然是司马清和两个捕快,能让他大驾光临亲自来叫自己,那肯定是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司马清脸色有些发白:沈大人,那使节逢人就说已经把巧影转移到他们军营,说是军医是个神医,有什么起死回生药。巧影吃了就能活过来,结果那安田被逮到悄悄潜入想要一把火烧了巧影的尸体啊!

    沈容问:哦?那巧影的尸体可有受损?司马清道:没有,安田被使节安排的埋伏直接拿下了。沈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巧影蒙冤而死,怎么能让她尸身受损?司马大人,请。葛思妍看二人要走,也急着整了整衣服便跟了上去。

    本来几人都默默无言,沈容却忽然侧脸看着葛思妍道:阿妍,如果世界上真有起死回生药,你怎么想?葛思妍垂着眼睑,似乎很忧郁的样子:那我只希望巧影真的可以活过来。沈容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厅上,果然安田已经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羁押着跪倒在地。沈容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安田并没有抬头,但哪怕不对视也能够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压迫感的逼视。

    朝阳王正坐堂上,怒道:大胆刁奴,竟然敢杀害本国王子,意图挑起两国战争,你该当何罪?安田仍然一言不发。

    使节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劲地挡在安田面前道:我看,是不是大家误会了?怎么会是安田大将军呢?要知道安田将军可是本国第一猛将,也是王子手下的得力官员,为人很实在,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朝阳王刚想发话,沈容却先一步站出来道:王爷,依下官拙见,安田将军并不是真凶或者,并不是唯一的真凶。朝阳王愠色道:好你个沈容,你自己布下这个局,让我们去埋伏、抓人,现在又唱的什么白脸儿?又替他开脱了?

    沈容不疾不徐地回道:王爷,下官确实这么说了。但现在收网为时过早。只要再等一天,至多两天,下官就能把所有犯人一网打尽。

    朝阳王眯着眼,他审视着眼前的青年,沈容猜不透他到底是信任还是怀疑,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发毛。朝阳王道:嗯,暂且信你。如果两天之后破不了案,本王治你的耽误判案之罪!沈容跪下道:下官如果两天之内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下官甘愿受罚。

    安田被拖下去关在了牢房里,其余的人纷纷散了。独留一个小丫鬟怯怯懦懦上前来到沈容和司马清面前:奴婢见过司马大人,沈大人。司马清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小丫鬟声如蚊鸣:奴婢听说那个东瀛的将军都被抓了...奴婢知道一些内幕,但奴婢一直不敢说。现在看他被抓了,便才敢禀报。

    听见这话,沈容忙道:有何情况?小丫鬟道:那日...就是东瀛王子被杀死的那天,中午时分,奴婢刚好路过,看见一个女子和王子拉拉扯扯的进了屋。司马清更加不耐烦了:诶呀,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都知道他和巧影有私相授受之情,那肯定就是巧影了。小丫鬟却道:不是的大人!巧影jiejie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奴婢很确定,那个女人奴婢并不认识。

    沈容感觉大脑瞬间宕机,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脑海里飞快地闪现过一众证据,最后逐渐这些逻辑在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根线。如果是她,那这件案子就真的顺畅了。但真相残忍得让沈容不愿意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葛思妍上前来挽着他的胳膊咬着耳朵地小声道:夫君,你可还要出去搜集证据?沈容却只是摇了摇头:不了。其实本案的证据不多,而且都是碎片化的证据,想要把他们串联起来并不容易。葛思妍皱了皱眉:串联起来不容易,那怎么破案呢?沈容道:当然是把证据归类了阿妍,我已经知道黑衣人其实有三个了。碎片化的证据无法串联,是因为他们各自都留下了一些微小的证据,三个人,三组证据,自然不能串联,反而要归类推断。再加上一些巧法儿,两天以后,这案子,我势在必得。说着,扶着葛思妍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阿妍,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葛思妍摇了摇头,沈容只能叹了口气,二人无言又回了屋内。

    沈容在书桌前做了许久,又是一番写写画画,直到深夜爬上了床。那烛火一摇一曳,屋里并不亮堂。没想到葛思妍居然没睡,侧身悄悄抱住了他。沈容握着美人的小手,她的手很凉,是紧张和兴奋的状态。沈容心里一阵酸楚,身后的人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啜泣一般,又让沈容心里软了一半。

    阿妍。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

    沈容愣了愣,翻了个身,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人泪津津的小脸蛋儿,大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儿:我为什么恨你?葛思妍勉强一笑: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沈容的眼眸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似的,又匆匆垂下了眼眸,温声道:会。我恨你不能面对,不能寻找解决的办法。反而一死了之,留我孤身一人。葛思妍笑道:那你恨我吧。沈容抬眼看着她,哪怕光线昏暗,葛思妍也清晰可见他眼里的哀求和悲哀之色:阿妍,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葛思妍笑了笑:没有。

    桌上的烛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