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避

    薛世绅的快乐透着某种不安，他修长的手指一直在沙发扶手上敲。

    休息时间过去一半，林巧儿被他勾起好奇心，是不是有很高兴的事？

    算是。薛世绅笑得裂开嘴。

    他承认，又不明说。林巧儿觉得有些奇怪，他很爱向她絮絮叨叨说各种各样的小事，让他开心的、郁闷的，不论什么都乐意同她说。

    此刻他快乐却沉默，她便不追问，只是笑着看他。

    她总是这样温柔的，薛世绅觉得自己无法再持续保持这个秘密了，因为她的微笑实在可人。

    他本想以后给她惊喜，但忽然觉得现在说也无妨。

    他握住她的手腕，靠近她，低声说，我跟雨馨谈妥了，取消婚约的消息很快就公布。

    林巧儿的笑容僵了一下，机械地回，嗯。

    她忽然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人就先退缩了。连她自己都傻眼。

    薛世绅开心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重重吻住她的唇。

    林巧儿侧着脸，整个后背却僵直了。那一吻中的柔情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受到。

    她只觉得身后有另一个人看着，那人的目光把她的后背都灼热了。

    他们不是没在钟远面前有过亲昵行为，但现在一切又不一样。林巧儿隐隐直觉到，钟远分明都知道，知道薛世绅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她愣得像木头，薛世绅只得匆匆结束这个吻。

    休息结束了，舞台上的灯光重新暗下来，大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

    他们瞬间落进阴影里，却依旧清晰看见对方眼里的神色。

    薛世绅压低声音，你不用担心了，没有人会再指责你

    她赶忙把手抽出来，坐直身体，谢谢。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要开场了。

    薛世绅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她的躲闪，好似抽身而去，离他几公分远了。

    他下一句话就在嘴边了，分明就是要说我们可以结婚如此的话，却被她生生挡了回去。

    音乐响起了，薛世绅都好像没听见，还在端详她的侧脸。

    林巧儿显然很不安，双眼却直直地看着舞台。

    薛世绅无奈的同时又顿生郁郁的闷气。他把搂着她的手抽回来，两人各自坐在一边，一时间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他实在是想不通了，他以为这些日子她不高兴，无非因为他还有一段名存实亡的婚约，他尽快把这麻烦事处理了，她应当高兴才对。

    她明明那样爱他的，薛世绅尽自己的努力给她想要结婚的暗示，她却退缩了。

    薛世绅无端烦闷，无名火也烧起来。这几个月她一直这样，从她离开米兰便这样。他明明工作繁忙，还是尽力把她放在第一位，哄她、讨好她，可她没有要领情的模样。

    他简直要跳起来质问，他明明什么都做了，她凭什么还这样不高兴？

    但他也知道这会惹她伤心，这又不是个让人吵架的场合。他双手抱胸，一脸怒容地坐在黑暗里。

    林巧儿用力掩饰自己的惶然不安。她没想到薛世绅真的想要让他们的关系往前迈出一步。

    她已在这一成不变的、看不见未来的关系中待的安然，在这固定的环境中可以慢慢地、仔细地思考她自己在意的问题。

    她在寻求自身的改变，因而很害怕感情关系中会有变化。她宁可让这段关系停滞，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人生。

    可偏偏薛世绅要拉着她往前走。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

    这与后背那道灼热的目光究竟有没有关系？又有多少关系？林巧儿自己也说不清了。

    她只是确定，结婚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关系。

    舞台上演的什么她也不知道了，眼睛虽然看着，却好似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之间的尴尬浓厚起来，林巧儿感到薛世绅生气了，她想下意识地解释句什么，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用正常的语调与他谈，只得低头。

    他们装作专心看演出。过了十分钟，孙磊忽然开门起来，他俯到薛世绅身边，耳语几句。

    薛世绅无奈又烦躁地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翻信息。

    林巧儿微微侧脸，看到他的脸映在手机屏幕的蓝光里，显得很不真切。

    我有点事，薛世绅收起手机，你看完就回家。

    他说完匆匆起身。他依旧有点生气，因而也不想费心解释了。

    林巧儿微微点头，就当是回应他了。

    钟远看着他们走过来，也下意识地要跟上去。

    薛世绅拦住他，等下送她回家。

    他与孙磊径直走了。他没想到薛世勋找借口一路跟着沈雨馨去酒店房间，说要谈事。沈雨馨吓得躲在洗手间里边哭边联系他和孙磊。

    沈雨馨已经很给面子，找他，而不是找沈家的人，以免把这件事闹大。薛世绅不能不管他大哥的破事。何况他与林巧儿之间的氛围实在尴尬，他窝火，觉得这样暂时脱身也是好的。

    钟远看着他们离去，关上包间的门，重新站回方才的位子上。

    林巧儿好似压根不清楚他还在，她没有回头，只是一直这样坐着。过了一阵，她起身去盥洗室。

    钟远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好似在狂乱地撞击。他是多么理性的人，即使在这种时刻也要由理性去驱使自己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可踏出脚步，去推盥洗室的门时，他隐约听到脑海中那根弦的崩裂。

    这剧场的历史悠久，内里却被好好翻修过，独立盥洗室里还分着化妆间和卫生间的区域。

    巨大的化妆镜周围围了一圈灯泡，明亮的氛围与外面那个昏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林巧儿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她的手一直浸在冰冷的流水之中。

    她方才难受极了，第二幕演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那尴尬不安的灼热似乎烧断了情绪。

    直到双手几乎冷得失去知觉，她才把手擦干。没有知觉的手指显得很不灵活。她把冰冷的手指按在发烫的脸颊上，促使自己冷静。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她看了眼镜子，愣了愣，赶忙放下手，转过身。

    钟远关上门，又看了一眼，轻轻扣住那个锁。

    林巧儿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那轻轻的一声咔哒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