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林巧儿不再去健身房，她的生活圈重新回到这狭窄的五人之中。

    她依旧低落，但心里多少有了些期待。

    薛世绅从有了那个诡谲的念头之后，这感觉愈演愈烈。他对林巧儿的行踪愈发关注，留意她的每个情绪变化。

    她若是一直低头看手机，薛世绅心里就打起狂躁的鼓点，觉得手机里藏着她的秘密情人。

    薛世绅想起以前被迫与沈雨馨同住时，他最不离身的物品就是手机。他经常瞒着沈雨馨，躲在车上、躲在浴室里给林巧儿发信息。

    他觉得若是林巧儿在联系其他男人，那她也会这样做。

    林巧儿显然对手机没有那么上心。她做饭、画画时经常不带手机。

    她的手机就这么放在茶几上，薛世绅觉得简直是一种勾引。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林巧儿从不看他的，按道理，他也不应该去看她的。

    但他实在忍不住。当她做饭的时候，他经过内心的千万次纠结，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她的手机。

    不到十分钟，薛世绅就把她的通讯记录和短信都看遍了。

    过去这些年她根本没有朋友，这次回国就算在努力向外扩展生活圈也十分困难。

    她刚在公寓里结识些新朋友，就因为与薛世绅在一起这不光彩的第三者历史而遭受排挤，人际关系又回到两年前。

    她最常联系的人就是孙百合，两个女孩什么都聊。

    联系的异性只有薛世绅。她在米兰时与孙磊联系非常频繁，这些事薛世绅都是清楚的，因为他总是在一旁眼巴巴地听着她的声音。

    她回国以后，与孙磊的短信来往也骤减了，她有事会直接找孙百合。

    薛世绅的手指往下划动，看到钟远的名字。他瞄了两眼。两人的最后一次通话和通信记录还是他们在米兰的时候。之后再无任何联系。

    薛世绅其实一直好奇这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究竟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原先就不熟，在米兰时估计也是尴尬地相处，因为回国之后两人依旧没有任何亲近的模样。

    与此相比，林巧儿和孙磊都快处成兄妹了，加上孙百合，简直是奇怪的一家三口。

    钟远不在米兰，他们就不联系。在米兰时，他们互发的信息也少得可怜。

    大多就是她几点下课，他来接，车停在哪里，互相报位置。像是一个故事戛然而止。

    薛世绅没有多想，迅速关掉这通信界面，他要把重点放在其他人身上。

    林巧儿每月的工作就是去杂志社与编辑见个面，他知道那里的雄性生物不少，眼馋这美女画家的雄性生物也不少。

    薛世绅一时找不到在米兰的假想敌，就先把怒气放在杂志社里的人身上。他认真看了他们的信息记录，把几个人名记在脑海里。

    他很快又检查了她的邮箱。

    她与米兰的老师、同学、那个女邻居保持有联系，但信件来往也非常少，一个月一封就差不多了，写的意大利语和英语邮件，薛世绅把意语扔进Google翻译，看到的也都是些日常之事。

    薛世绅把手机放回茶几上，苦恼地靠到沙发上，瞪着天花板。

    她手机里的信息与她对待手机的态度一样坦荡。

    看起来，薛世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他毫无愧疚。他对付大哥时，什么手段都使过，没人是要在商场上当正人君子的，他也是。

    他觉得不对劲，却找不到证据。

    那几个杂志社里的雄性生物，是钟远去查的。他们的个人信息和资料打成一叠文件，放在一个黄色档案袋里。

    钟远知道自己贼喊捉贼，但他还是按平时的流程把这些人的资料搜集起来。

    一开始他没有其他想法，后来看着看着，看到几个年轻的男生，照片俊朗帅气，有人还与林巧儿是校友。

    他忽然也想，林巧儿会不会在某一天喜欢上其中的一个人？

    一冒出这个念头，他自己就愣了愣。

    他忽然就理解了薛世绅，大概爱情总能从某个方面烧掉一个人脑海中的那条理智线路。

    既然淡漠如他，对林巧儿没有占有欲的他，也会在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觉得有些难受。

    钟远迅速起身去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他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没想到爱情是这样复杂的情感，甚至在慢慢地改变他。

    他最担心的便是林巧儿。自从他们分手，她就一直很低落。他是如此怀念她的笑，只要能看见她爽朗的笑，他觉得不论如何都值得。

    所以他也一直在思考，怎样可以让她开心一些。

    只要有一点念头，他就会建议薛世绅。

    当他整理好这些资料，薛世绅和孙磊正好进门。孙磊去自己的房间打包了更多自己的衣物。他已经几乎不住在这里，这已然成了钟远的单人公寓。

    孙磊乐呵呵地说，远哥，你不会觉得寂寞吧？我这样不回家？

    不会。钟远淡淡地回。

    没你，他应该觉得清净很多。薛世绅揶揄他。

    孙磊大笑，远哥你找个女友吧，就不会显得很孤单。

    我没事。

    单身汉有单身汉的快乐，万花丛都是你的。你我已经退出战场了。薛世绅开起玩笑。

    钟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一直对这个话题不感冒。但与林巧儿交往以后，他的想法有点改观。但偏偏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他现在就更加不去想了。

    薛世绅接过档案，瞄了一眼，谢了。你要是觉得冷清，多来我那里住。巧儿做饭特别好吃，我现在都不乐意去餐厅不过你也知道，真是羡慕你和孙磊，享受她的厨艺那么久。

    嗯。

    孙磊把自己的背包扔在沙发上，绅哥，你还想这事呢？巧儿不论在哪里，人际关系都特别简单。

    话是这么说，薛世绅轻微叹气，倚在沙发背上，可我感觉得到，她的心思，不是完全在我身上了，很不一样。

    她只是不太开心，毕竟在米兰时有朋友，有书念，突然回来有点落差。你让她适应一下，多带她出去玩。

    我知道，我也想让她开心，薛世绅思忖着，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你们有什么建议吗？她以前什么时候最开心？

    钟远忽然想起脑海中的一个画面。

    她离开米兰的最后一晚，她在阳台上与索菲亚的黑猫并排坐着，那映在降红色夕阳下的画面直到现在还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伤心和落寞，他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把她拥进怀里。

    可他没有。他经常梦到这个画面，他留意到了自己的后悔，却似乎已无退路。

    他想起她高兴地举着那个小本子，她的手绕在他的脖子上，她身上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她兴高采烈地讲述自己理想中的新生活。

    钟远轻声道，她说过她想养猫。

    薛世绅转过脸，诧异地看他，什么时候？

    连孙磊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微微皱眉，拼命回忆林巧儿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在米兰的时候，我好像记得她说过，类似的话。钟远说完，才发现自己有点口干舌燥。

    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微微侧过脸，不再正视薛世绅。

    他没有对这两个人撒过谎，他宁可不说话，变成哑巴，也没有撒谎的兴趣。

    他撒谎了，就像是人生中破了戒。他心中有奇异的诡谲恐惧。

    薛世绅转过脸，看向孙磊，她说过吗？

    孙磊知道，他想的问题与薛世绅一样。与林巧儿最亲近的男人几乎算得上是孙磊，这样的话语或是愿望，想必是孙磊知道得最清楚，连薛世绅都要排第二，更别提钟远。

    他还在拼命回想，只依稀记得邻居那意大利女孩似乎有只猫，林巧儿会与它玩耍。

    但她有过想要养猫的愿望吗？孙磊确定她没有对他说过。

    孙磊皱眉想了想，看看钟远，发觉他淡漠的躲闪。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嗯，有，应该是有。隔壁那邻居养了猫，巧儿满喜欢的。

    语毕，他看看钟远。他尚未多想，只觉得若是真的，那让林巧儿开心些就好。

    薛世绅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把档案夹在腋下，挥挥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