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画

    孙磊是一个很热闹的人，有他在，小洋房里永远不冷清。他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电影、放音乐，鼓捣各种健身器材。

    林巧儿在二楼的画室时能听见楼下隐隐的声响。她很喜欢这种感觉，确认自己不被打扰，又确认有一份可靠的陪伴。

    她画着画着会走神，想起钟远在的这三个月。他好似一个隐形人，他不想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他确实用心照顾着她。

    在他们稀里糊涂上床以前，林巧儿总感觉自己是与一具魂魄生活着，他悄无声息。

    他们的故事发生在旅途中，所以她依旧无法想象，是否能与钟远在这里度过简单平凡的每一天。如果他回来，他们会怎样相处？

    这是她越来越想不通的一件事。

    每晚睡前，她翻看手机时，会想起之前的旅行，想到害羞，身体几乎发热。

    她想过联系钟远，给他发条信息，或是打个电话。但她不确定钟远在忙什么，或许这样会让他困扰。她害怕让别人困扰。

    这是她天生带来的一点自卑，这也是她纵容着薛世绅，在他的感情中一再退却与忍让的原因。

    而且，他们分别一个月，钟远也没有给她发过任何信息。他们忽然这样断了联系，林巧儿忍不住想，之前的旅行难道只是个梦？

    他们之间本有巨大的陌生感，那两周他们骤然亲近。现在，这股陌生又像浓雾一样把他们裹起来，她看不清他了。

    她只得劝自己不要再想。当时他们脑子都被欲望和爱情烧得不清醒，现在分开了，也许钟远就想通了。

    她惴惴不安地咬咬下唇，决心不打扰他。如果四月他回来时，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她一定陪他演这场戏。

    她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她绝不会硬要缠着任何人。

    中国新年时，孙磊的女友来意大利度假。

    孙百合不是很典型的美人，两颊略宽，有点点男孩子气。与她相处的感觉简直与孙磊相处时一模一样，两人都是乐天派，为着他们之间才明白的话能笑上许久。

    孙百合笑时很爽朗，总是仰着头靠到沙发背上去。孙磊便更起劲，手舞足蹈地叨叨个不停。

    林巧儿这是第一次看见有一对情侣可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分也分不开。

    与薛世绅认识以后，她没有了任何朋友，因而很珍惜与孙百合的相识。她很快发现孙百合与薛世绅也熟悉。

    林巧儿心里明白，薛世绅对这两个兄弟有多在意，他们的女友，他也要处成好友和一家人。

    她偶尔有点打鼓，若是他知道她与钟远的事，会生出怎样她无法想象的怒意。

    林巧儿有点内向，不太多话。孙百合和孙磊格外喜爱逗她，爱看她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困惑又犹豫的可爱神情。

    孙百合也笑盈盈地悄悄转达过薛世绅对林巧儿的挂念，说得林巧儿有点脸红。

    孙百合喜欢她，知道了她的故事，自然也是希望她与薛世绅能有个好结果。这让林巧儿无法叙述自己当下的尴尬，好似掉进了一个幽深的夹层。

    他们三人一起去尼斯度假一周，然后就回到米兰。孙百合做着普通的白领工作，新年假期连着休假也不算很久，在米兰再住上几天便准备回国。

    林巧儿先前准备过很多解释，想要孙百合信任，她与孙磊只是聊得来，即使当室友，也不会有任何越轨的想法和行为。

    但她发现孙百合对她有天然的信任。孙百合身上有一种坚强自信的气质，让她对自己有信心，对爱着的男友也有信任。

    这种独立和果敢让林巧儿很讶异，继而又敬佩。孙百合会与她聊聊坐办公室的生活，聊聊职场，她的生存能力和社会能力都是这样逐步磨炼出来的。

    林巧儿想到自己，其实她经常打零工帮助mama。但是她大学尚未毕业就认识薛世绅，继而被他用优渥的生活供养起来，她与社会脱节，整个人似乎失去前进与发展。

    她经常想起孙百合的话。孙百合对无意义的猜忌没有兴趣，爱情就是在一起开心，给予信任，不合适便往前走。

    这是林巧儿真正感受到女孩之间那简单纯粹的信任和友谊。

    每晚睡前，她不会再庸人自扰地去揣度钟远的想法，她默默给了钟远一份信任，是不求任何回应的承诺。

    孙百合不懂艺术，但她很喜欢看林巧儿的画。

    回国的前两天，她开玩笑问林巧儿能不能给她画一幅肖像，林巧儿连饭都不吃了，拉着她就去画室。孙磊收拾好碗筷，跟到画室里。

    两个女孩笑嘻嘻地聊着天，孙百合搬了个单人沙发，坐在画板前，手托着腮，任由林巧儿打量。

    林巧儿专心在画布上用炭笔勾勒轮廓，对孙百合的话只能做嗯嗯啊啊的回应。

    孙磊微笑着看了一阵，我很好奇会是什么样。

    嗯，我叫巧儿把我画漂亮点。孙百合咧嘴笑。

    你本来就很漂亮。林巧儿笑道。

    我也这么觉得。孙磊接话。

    孙百合甜甜地看他一眼，诶，你让巧儿给你画过吗？

    没有。

    为什么不呀？

    林巧儿也回头看他，对诶，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事呢？我改天给你画好不好？

    孙磊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好呀。

    要不你跟百合坐一起，我画你们两人？

    不要，孙百合打断他们，我想要张单人的。一起的以后再说。

    孙磊赶忙答应，好好，以后再说。

    林巧儿轻笑，那你给百合拿本书和iPad，让她看看剧打发时间。我画画的时候很少聊天。当模特要在一个地方待很久，很枯燥。

    好。

    孙百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是不是会画裸体人物？

    是的。

    那你给我画个。孙百合开始解衬衫纽扣。

    孙磊折回身，把她的双手按住，大笑着劝，你别吓着巧儿！

    画家看的裸体可太多了，跟医生似的，何况我是女孩

    你这姑娘真是疯孙磊笑得欢快，但还是紧紧控制住她的手，你不是说画个肖像挂在客厅吗？裸体你怎么挂客厅？

    孙百合这才从一时兴起的激动中缓和过来，哦，也对。

    林巧儿看着这对情侣在面前闹得格外欢快，她笑得直不起身。

    那下次，孙百合大咧咧地做好，你要是给我磊哥画，叫他缠块浴巾

    我能裸着让巧儿看吗？孙磊瞪她。

    林巧儿笑得断断续续，不会的，我上课的画室有裸体模特。

    就是！孙磊嘟囔着。

    两个女孩笑得十分欢乐。林巧儿说，我给孙磊画跟你一样风格的肖像，这样可以并排挂在家里。

    好呀！孙百合开心地拍手。

    我可以画全身，穿衣服的。孙磊站在女友身后，开始搞怪。

    他身材很健硕，故意摆出健美选手的姿势，让手臂和胸前的肌rou更突显。加上他故意扮的鬼脸，把林巧儿逗得手里的线条都描歪了。

    孙百合也笑得止不住，只得强行把他推出画室，去，给姑奶奶拿零食。你弄得巧儿笔都抓不住了。

    喳，姑奶奶。孙磊吊着嗓子，尖声尖气地退下。

    林巧儿让自己笑过劲，才重新抓起笔，开始慢慢勾勒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