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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败

    

衰败



    54.

    陈葭忆起奶奶曾同她讲过的风花雪月。爷爷自幼参兵,一路晋升至军士长,前途光明,奶奶家中富裕,不谙世事,跟随父母意愿嫁给了爷爷。本是珠联璧合鹣鲽情深的一对爱侣,哪知道爷爷爱上了部队里新来的一名医护兵,从此家中鸡飞蛋打不得安宁。没多久爷爷不幸遭遇车祸去世,而奶奶抱着年幼的儿子归家,只身把孩子抚养长大。

    奶奶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无一丝阴霾,用着老人细慢、悠长的口吻,显得满不在乎,加之陈葭年级小还不懂这些爱恨情仇,只当故事听。

    现在想来,奶奶能用平和的心态讲述出这些事,也只是因为她恨过太多次了,愈多想愈少感怀。就像奶奶长年念心经那般,念得次数多了,信仰成了习惯。

    奶奶并不是不恨,她只是度过了最消沉的时期。

    悲哀的是自此奶奶恶极家世平平长相出挑,周旋在男人身边的年轻小姐例如陈葭mama。这种厌恶已经成了肌rou反应,再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弥散。

    陈葭想到她那要强的mama,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甚至弟弟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全家都是吸血鬼,她没办法选择出生,就选择创造人生。可纵使她成功了,光鲜亮丽,名门做派,也依旧深受原生家庭思想的毒害,潜移默化中与父母如出一辙地重男轻女例如偏爱陈广白。

    还有她爸爸,单亲家庭,母亲日以继夜的诅咒导致他对女性这个性别的误解、轻蔑。由此始终认为事业比妻子孩子更重要,认为儿子当自强,女儿过得去就行,反正最终会成为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

    怎么会这般环环相扣,原来使人酸腐僵化的不是血缘关系,是通过血缘脉络熏染的或封建或刻板的思想啊。

    陈葭再难去评判对错是非了,这些相对的事,包括真和假,恩和怨,爱和恨,它们之间藏着太多曲折和学问了,缠成了无解的死疙瘩,难解难分,不然为什么她总是受骗、上套,自以为逃出来时又受骗、上套?

    她是套子里的人,所有人都是套子里的人。

    -

    陈广白找到陈葭时,她正躺在海山公园的草坪里望着天空。

    那么小一只,穿得像朵嫩黄的棣棠花,周身却满是寂寥,连到处拣落叶玩儿的小孩都自觉远离她。

    他悄然走近,踩出一路花草喻喻。

    陈葭偏了下头,仅一双鞋就知道是陈广白。

    陈葭复去看天,夕阳西下,臃肿的太阳,她的四肢似乎被这些黯然细碎的光线捆绑,堕入迷乱情绪里。她渐渐发觉,光明也可以如此衰败。

    陈广白不喜欢她脸上冷眼厌世的神情,这会使他心慌意乱。他坐在她边上,握起她一只手细细揉搓着,低声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陈葭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手机有定位。陈广白并不隐瞒。

    意料之中的回答手机都是他送的。

    默了会儿,夕阳沉海,点滴凄凉勾出月色。

    她说:今天不是初八了吗?你不回学校吗?

    手中陈葭的手总算暖起来,陈广白无声笑了笑:没事,再多陪你几天。

    陈葭突然抽回自己的手,猛得翻身扑向陈广白,陈广白错愕之中忙展开双手把她纳入怀中。两人皆磕到了头,双双闷哼一声。

    陈葭随意揉了一下额头,在陈广白出声前俯身堵住了他的嘴,学着他吻她的样子,发了狠的用舌头去引他痴狂。

    陈广白眉眼柔和,抬掌贴上她的后脑,微微撑头配合她的按图索骥。

    陈葭的小舌柔软湿滑,十分灵慧地先在他唇瓣游走,待他呼吸轻促,立刻趁虚而入,跌跌撞撞去敲他的牙关,得逞后又狡猾地功成身退,小口小口地吮吸着他的下唇。

    陈广白被她弄得失了智,抱住她的头,腿利索一抻带着她翻了个身,两人就此调了个位。

    陈葭吃吃地笑,眼眸里是陈广白,眼尾滑出一抹艳色,是小而高贵的棣棠花花仙,是沉海夕阳化身的漫天金沙,是他的心魔,是他的因,是他的果。

    陈广白侵蚀着她的唇、她的齿、她一寸寸的呼吸。

    他们紧紧贴合,在笃悠悠的浓稠潮寒里接吻,心跳同频,爱意同歌。

    陈葭抱着他,窃窃私语:你知道吗?好多人在看我们。

    嗯。陈广白懒懒地应,抚去她发丝上的草屑。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骂我们影响市容?陈葭嬉笑,骂我们狗男女?哈哈哈哈。

    陈广白蹙了下眉:不要这样说自己。

    难道不是吗?陈葭歪了下头,从他身上翻坐下来,曲了下腿站起来拍拍屁股,头也未回地走下草坡。

    陈广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与她并肩了。

    陈葭似自言自语:跟你接吻,和俞霭接吻不一样。

    陈广白身体一僵,顿住了。

    陈葭似没发觉,继续欢快地往前走:你有谈过恋爱吗陈广白?你跟别人接吻和跟我接吻,感觉一样吗?

    陈广白没有回答她。

    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跟我她回眸一笑,多刺激啊!是吧哈哈哈哈!

    陈广白敛目,情绪又被他掩埋,一副清风朗月之姿。

    陈葭嗤笑,睒睒眼,刻意挑眉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说:那zuoai呢?跟我做跟别人做有区别吗?

    陈广白再难忍受她这幅自轻自贱的模样,抬手轻而易举地钳住了她的后颈,弓背附耳,学她的语气低语:回家我实践一份报告给你?

    陈葭缓缓垂下眼,不说话了。

    车上,陈葭跟俞霭发了分手短信。按灭手机后她侧头问陈广白:你爱我吗?

    嗯。

    那你觉得我爱你吗?

    陈广白睨她一眼,似乎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淡淡道:也许吧。

    陈葭失望不已,为什么陈广白可以事事通透,而她总是在拧巴,无妄又执着地寻求答案。

    手机震响,俞霭的情绪通过三个字三个标点传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对你的吻没有感觉;因为我对我哥哥的吻有感觉;因为我没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喜欢;因为我不配被你呵护;因为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人了。陈葭想。

    她缓缓打着字,撒着谎: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你很好很好,对我也很好很好,但我想好好学习不想恋爱了。

    发送的一瞬,陈葭被自己的刻薄自私吓到,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赶忙添了一行话:真的对不起!!

    没想到俞霭卑微地发来:那等你毕业了,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陈葭舌尖捻了一圈这行字,她偏眼静静凝视着陈广白:那等我毕业了,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什么?陈广白有刹那的惊喜,在触到她的目光后又平静下来,我们一直在一起。

    陈葭恨透了也爱透了陈广白这幅四两拨千斤的倨傲姿态只有他足够清明,她才不会迷失。

    她不响,亦没有回复俞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