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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03)

    作者:hui329

    2022年12月2日

    字数:14928

    【第五百〇三章·起死回生阴阳合·感天动地节妇吟】

    借着昏黄烛光,只见棺中颜氏静静仰卧,面色苍白如纸,生气全无,丁寿心存侥幸,探手伸入棺内,拾起颜氏一只手腕。

    「丁大人,你……」

    若是旁人有这等亵渎亡母遗体的行径,陆郊定要冲上前不肯干休,可面对眼前之人,他却生不起这份勇气。

    虽然因为丁二忘性大的缘故,锦衣卫把陆郊拿入北司后便扔了不管,他皮rou上并没受什么罪过,可这次诏狱体验之旅对陆郊心理摧残之大简直不能用笔墨形容,每日耳闻目睹身边狱友被锦衣卫的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出去时还是生龙活虎,再关进来就是一堆烂rou,寻死的力气都生不出来,陆郊一个涉世未深的读书种子几曾经历过这个,无日不在胆战心惊之中度过,颜氏若再晚来几天,恐怕不用过堂,陆郊自个儿就能寻了短见。

    因而今晚一见丁寿带人前来,他只当他的案子又生波折,险些没吓尿了裤子,幸好丁寿及时阐明来意,陆郊才算勉强留住了那点颜面,只是说来祭灵吊唁,你摸着我老娘的手不放算怎么档子事!!幸好丁寿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把脉半晌后轻轻一叹,将颜氏的手重又放回摆好,临了还不忘扯衣袖替她遮住那两枚断指伤痕。

    看着颜氏颈下清晰可见的青紫勒痕,丁寿静伫不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责愧疚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大人……」

    陆郊再度发声提醒。

    丁寿醒悟自己失态,转回身这才有心思端详陆郊,只见当日文会那位风采翩然的美少年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一脸憔悴,不禁慨叹世事无常,劝道:「令堂归天,始料不及,牧野万要节哀,保重身体为上。」

    陆郊擦了擦肿胀如桃的一双泪眼,悲声道:「家母一生辛苦cao劳,学生本想功成名就后膝下承欢尽孝,不料遭此惨变,子欲养而亲不在,怎不教人痛煞!!」

    丁寿一声喟叹,「令堂节烈,不让须眉,本官有意上表朝廷,追赠令堂为敕命安人,以六品之礼安葬,不知牧野之意如何?」

    陆郊闻听惊喜不已,自来妻以夫贵,母以子贵,命妇品级都是随夫、子之官衔爵位而定,他虽被复了功名,却还没被朝廷授官,便是那进士及第的一甲吕柟三人,如今也不过是七品编修,倘若母亲能得六品封赠,丧事必能风光大办,也算备极哀荣。

    陆郊撩袍下拜,「大金吾如肯玉成家母哀荣,学生感激不尽,亡母九泉之下亦当含笑。」

    「牧野请起。」

    丁寿才要搀扶,却见陆郊「咕咚」

    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丁寿吓了一跳,急忙探查后发现他不过是身体虚弱,连番大悲大喜,以至心神激荡而昏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一道真气汇入背心,陆郊低吟一声,缓缓苏醒。

    「学生失礼,教大金吾见笑了。」

    陆郊面色苍白,声音微弱。

    「来人!」

    丁寿吩咐进门的几个手下:「立即带他去见郎中。」

    「不……学生还……还要为亡母守灵……」

    陆郊断断续续说道。

    「你这个模样什么也干不了,令堂怕是也不愿见你如此作践身体吧?」

    丁寿不由分说,命手下将陆郊带走。

    丁寿回身凝望着颜秀灵牌,忽然一声冷笑,「哀荣?那不过是给活人看的,丁某人何尝又不是为自个儿求个心安,颜氏,你心里可曾怨憎于我?」

    「你想知道直接问她不就行了!」

    灵堂中突兀响起的女声把丁寿吓得不轻,一回神才想起身边少了一个人,羞恼喝道:「若水!!」

    「嗯?」

    戴若水歪着头从棺材后钻出。

    「你在干什么?」

    丁寿蹙眉,还以为闹鬼了,差点吓死二爷。

    「别说废话啦,迟了就来不及了。」

    戴若水并不答话,反催促起了丁寿。

    「什么?」

    丁寿懵然。

    戴若水直截了当,脆生道:「脱裤子!」

    「啊?!」

    丁寿嘴巴张得老大,「干嘛?」

    「行房啊。」

    戴若水俏目圆睁,一本正经地说道。

    「咳咳……」

    丁寿好悬没被自己口水呛死,眼睛无意旁边一瞥,扫见几个手下锦衣卫正在廊下探头探脑,立时恼羞成怒,呵斥道:「滚出去!」

    待部属慌不择路地退出了院子,丁寿看看左右,干笑几声道:「若水,大哥晓得你的心思,大哥也不是对你没那意思,只是如今这境地……实在是施展不开,待咱们回去,大哥我一定……」

    丁寿不是没有在灵堂「办事」

    的经历,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来对颜氏心中有愧,他不愿对亡者不恭;再则义庄中不时传来的阵阵腐烂气味,也着实让他提不起兴致;更重要的是既然戴丫头已经有了这个心,反正早晚嘴里的菜,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正当丁寿搜肠刮肚想着怎样安慰戴若水,显得自己并非不识抬举,切莫打消了人家小姑娘主动献身的积极性,怎料戴丫头柳眉一竖,讶异道:「你对我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啊?不就是……你说你那意思,然后我就……那个意思,咱们回头再好好一起意思意思,就先不要在这里意思……」

    丁寿乱七八糟一通「意思」,将戴若水绕得头晕脑胀,玉手连摆道:「停停停,你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不是你要在此行房嘛?」

    丁寿莫名其妙,话都挑明了,你这倒霉丫头还跟二爷装什么煳涂!「是啊,」

    戴若水点头称是,又奇道:「又不是和我行房,你胡乱扯什么意思?」

    「不是和你?!」

    丁寿茫然四顾,这里还有别人吗?他一指棺材,没好气道:「总不是和她吧?」

    戴若水颔首:「对呀,除了她还能是谁。」

    「若水,你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丁寿是真个动了火气,虽说平日里一口一个小yin贼的叫着,丁寿权当是二人间的昵称,并不以为意,可好歹人死为大,你让二爷我jian尸算怎个意思!「谁和你开玩笑,你快些,待她胸口那丝热气散了,可就真救不回来啦!」

    戴若水黛眉轻颦,跃上架棺材的春凳,连声催促。

    趁热也不行啊,那毕竟是个死人……等等,丁寿眼睛一亮,「你说颜氏还有得救?」

    「然也。」

    戴若水得意点头。

    「靠行房来救?」

    丁二只把女人活活cao死过,可真没有把死的又干活了的经验,想来都觉不靠谱。

    「少见多怪,」

    戴若水樱唇一扁,笋指点着丁寿数落道:「房中之法玄妙无边,或以补救伤损,或以攻治众病,或以采阴益阳,或以增年延寿,个中三昧岂是你这凡夫俗子所能参悟的。」

    看着戴丫头摇头晃脑自命不凡的模样,丁寿咬咬牙,且让你得意一阵,毕竟救人为先,那天地仙侣精通道藏,或许确有起死回生的房中秘法也说不定,情势紧迫,丁寿二话不说,赌气开始宽衣解带,戴若水同样也不再多言,埋首棺内,将颜氏的马面裙及贴身下衣一一解去,待她重新抬头,丁寿已然脱了外袍,掐着腰赤着下体,示威似的站在面前。

    「咦?男人麈柄是长这样的啊!好像和书里不太一样……」

    戴若水一脸新奇地打量起丁二耷拉在两腿间的「宝贝」。

    冷朋秦彤那两个老家伙都教了些什么啊!本想给这丫头个难堪,没想戴若水好奇宝宝的模样倒让丁寿觉得尴尬起来,匆忙用手挡住要害,咳嗽几声略作掩饰,「咳咳,那个救人要紧,回头再让你细看。」

    「好稀罕么……」

    戴若水「切」

    了一声,俏脸上满是不屑,命令道:「进棺材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丁寿一脸苦相,迈步进了棺材。

    颜氏依旧静躺在棺内,双目微阖,因戴若水适才解衣之故,两手软绵绵摆在娇躯两侧,身上袄衣还算齐整,只是下身裙裤尽褪,丰润修长的一双玉腿也露出大半,丁寿试探轻触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只觉入手冰冷,恰此时院内阴风忽起,木叶哗啦啦乱响,房门窗槅被吹得开阖晃动,屋内烛光摇曳,映得颜氏惨白面吞忽明忽暗,透出一重阴森诡异。

    饶是丁寿平日不信鬼神,此情此景也不禁让他心中打鼓,不觉又迟疑踌躇起来,转首问道:「若水,不是丁大哥不信你,适才我已探查,颜氏脉息全无,全没半点生机,你确认可还救得过来?」

    「应该……也许吧……」

    事到临头,戴若水也心中打鼓,不敢将话说死。

    「什么叫也许?到底有没有准儿?」

    丁二声音趋厉,老子裤子都脱了,你此时却道还没把握,当和女尸交媾二爷没心理负担的嘛!丁寿言辞激烈,戴若水面上有些挂不住,俏目一翻,恼道:「我又没有试过这法子,我怎生知道功效?再说能不能把人救活,也得看你中不中用,哎,你休多话,人到底救是不救?」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祸既然是自己作出来的,也只能咬牙认了,丁寿吐出一口浊气:「怎么救?」

    「等等啊……」

    戴若水探手入怀,取出一卷绢册,匆忙翻阅。

    丁寿险些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合着你是现学现卖啊!好在戴若水翻书速度很快,没等丁寿忍不住出言奚落,便欣喜嚷道:「阴阳和合渡气疗法……找到了!」

    丁寿立即把头挤了过去,只见戴若水翻看绢册那一页上画着许多男女裸相,或坐或立,姿态各异,每一幅画均是工笔精描,惟妙惟肖,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标注,借着堂前微弱烛光,他仅隐约看清裸相身体用红线描绘的几道经络。

    「还精补脑……」

    丁寿轻声念出,不禁吐槽道:「这是要把精水沿着督脉运进脑子?怕不是得中风吧?」

    「嗨,哪个要你看了!?」

    戴若水闻声立将绢册往怀中一掩,防贼似地板着俏脸道:「《天地秘箓》乃师门宝典,外人不得擅观。」

    丁寿撇撇嘴,不以为然,天地仙侣那两个老不修,画了本春宫册子教徒弟,鬼知道安的什么心,「不看就

    不看,可你得告诉我如何做啊!」

    戴若水俏目横了他一眼,埋头细看,瞬间玉颊微红,吞吞吐吐道:「嗯……男子跌趺,女环抱男颈盘坐,四臂相拥……」

    丁寿依言将颜氏尸身扶起,分开她两条雪白大腿,托起丰润臀丘置于自己左腿之上,又将她双腿盘绕在自己腰后。

    戴若水又期期艾艾道:「玉茎抵阴窍,夹嵴双关,凝神气xue……」

    「若水,且等等……」

    丁寿突然出声打断。

    棺外的戴若水微微一怔,「又怎么了?」

    丁寿强挤出几分笑吞,干巴巴道:「麻烦若水你先转过身去。」

    「救人要紧,你还有甚避讳的!」

    戴若水忿忿往棺沿上拍了一巴掌,这家伙几时变得这般不爽利。

    丁寿苦着脸道:「便当大哥求你,少时你便可转过来。」

    见丁寿说得可怜,戴若水纵然不愿,还是娇躯背转了过去。

    丁寿抓紧时机,立时伸手下探,握住了自家宝贝,紧着套动了几下,暗暗叫苦:怎地这时候犯了疲软,若教戴丫头知晓,还不让她笑掉大牙!其实也莫怪丁二关键时刻掉链子,三更半夜在这周边陈尸的义庄之中,对着一具女尸还能「性」

    致盎然,那丁寿便是心理和生理上都有些怪癖了。

    越是急迫,胯下那物件便越是不肯给力,丁寿心内如焚,便无暇顾及扶持颜氏,颜氏身子忽地向后一倒,幸得他眼明手快,及时揽住了腰身,才没让尸身重又跌了回去,不过颜氏这半截身子后仰,立将丰满的胸脯曲线尽皆展露出来。

    干清宫内看她柔柔弱弱,没想还这般有料,丁寿在那双高耸的胸脯上熘了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个主意。

    「阿弥陀佛,百无禁忌,颜氏,丁某确有对你不住之处,但此刻并非有意不敬,实在事急从权,真能救你还阳此等小节也不必拘泥,倘若事有不遂……你泉下有知,冤有头,债有主,都是姓戴那丫头唆使我干的,你托梦去找她算账……」

    丁寿心头絮絮叨叨,手上却没丝毫含煳,一手揽着腰,另一手顺着交领袄衣便摸了进去,一把握住胸衣下的柔软香峰,大力揉搓,许是因为人下世未久,那丰盈乳rou还弹性十足,与活人无异,五指在rou感细腻的酥胸上恣意拿捏把玩数下,胯下巨阳立时高高耸起。

    趁热打铁,丁寿撤回手来,将坚硬如铁的怒涨阳物对准毛茸茸牝户,一挺到顶,尽管没有配合,柔软腔道包裹中的快感还是让他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哼。

    「你哼哼唧唧地干什么呢?究竟好了没有?」

    戴若水娇躯背对,自不晓得他所干勾当,只是不耐催促。

    「好啦好啦,你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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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寿以老树盘根之姿,将颜氏重又抱住。

    戴若水扭回身,向二人交合处觑了一眼,也看不真切,只确认问道:「好了?」

    丁寿点头,「你说下步如何做吧。」

    身旁一个俏丽美人儿莺声呖呖讲解男女之道,怀中搂着半裸少妇的艳尸交合,他还真觉到几分异样刺激,二爷莫非还有点「冰恋」

    的潜质。

    「下步?」

    戴若水翻着《天地秘箓》,诵道:「夹嵴双关,凝神气xue,抱元守一,气沉丹田……」

    实则天下万法不离其宗,无论道家房中术,抑或密宗欢喜禅,俱是追求空乐之境提升修为,与内家高手勤习内功,修炼吐纳寻求的空灵境界异曲同工,只不过旁门八百,左道三千,有所谓采补派功法,为求速成,损人利己,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丁寿所习天精魔道,便是其中佼者,天魔功法讲求吸而不吐,待彼方其关始开,气泄津溢之际,受气吸津,进而炼精化气,增进功力,而天地一门所修法门是阴阳互根互用,阴在内,阳之守,阳在外,阴之使,阴阳迭运,相辅相成,戴若水所授这篇阴阳和合渡气疗法,便是利用男女一方以真气导入对方体内,引得对方体内气机响应,从而阴阳并济,疗伤救命。

    丁寿既通此理,功行自然顺畅,从阳锋精窍中导出真气,通过颜氏丹xue池,灌入丹田,缓缓循行周身经脉导引气机,终于发觉她尚有一缕心脉将断未断,惊喜之下,他连忙凝神提升功力,将她那微弱欲断的心脉缓缓修补提增,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颜氏苍白面吞终于渐现血色,鼻端也渐有气息喷出。

    戴若水见了此景,欣喜道:「好啦,她这条命总算救过来啦。」

    可惜二爷如今觉得自己很不好,眼见颜氏还魂好转,他忧心既去,yin思顿起,随着怀内娇躯逐渐有了温度,那阴腔嫩rou似乎也添了几分生气,温热腔道裹夹之下,丁二分身涨得生疼,偏偏这劳什子什么阴阳和合渡气疗法只是运气引导,并不需他作何动作,戴若水那丫头又在一旁紧盯着,他连稍微动上一动假公济私的机会都没有。

    「快出来,我来替她把衣裙穿好。」

    戴若水催道,丝毫不体会鸡儿憋得梆硬的

    丁二痛苦。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抱着怀中柔软娇躯,丁寿心下一横,装模作样抱着颜氏身子将她放平,未等起身,忽地惊呼道:「外面有人!」

    「啊?」

    戴若水娇躯一晃,已掠至门前,四下仔细观望,只见四周黑幽幽一片,荒凉破败的房舍院落在朦胧月色下影影绰绰,除了夜风吹动野草偃伏发出的瑟瑟声,并无其他动静。

    戴若水身形才一动,丁寿立时伏在颜氏身上,抱紧娇躯下身连挺了十数下,他也晓得戴若水修为精深,耳力甚好,不敢往常般长抽猛撞发出太大声响,只是短促耸动腰臀,向深处猛顶。

    「嗯~」

    一声悠悠绵长的销魂呻吟,不独让门前的戴若水惊喜万分,同样吓傻了正趴在颜氏身上做活塞运动的丁二。

    「她可是醒了?」

    戴若水如风般飘回。

    「应该是吧。」

    做贼心虚的丁寿像兔子似的蹦出了棺材,掩饰问道:「外间是何人?」

    「哪有人啊,鬼影子都没半个,咦?你这东西怎么变了模样?」

    戴若水好奇地瞅向丁寿胯间那话儿,记得救人之前是软塌塌的一根啊,如今怎么趾高气扬得像根旗杆子似的竖着。

    「变好还是变坏?可能让若水满意?」

    那十几下总算是暂刹住了心头yuhuo,丁寿还有心情与戴若水玩笑,胯下那根玩意儿在他使坏地驱使下,还摇头晃脑地向人打招呼。

    「呸,是好是坏与本姑娘有甚相干!」

    戴若水啐了一声,转过脸来却又觉得面热心跳,小yin贼那东西比书里画的可粗壮得多,好像还蛮有趣的……「她可是清醒过来啦?」

    见戴若水俯身探视颜氏,丁寿生怕适才揩油的行径遭人揭穿,紧张询问。

    戴若水起身摇头,「还没有,方才当是气血通畅后不由自主发出的动静。」

    通是通了,是不是「不由自主」

    可就难说咯,丁寿低头坏笑,那边戴若水又道:「后面只要找个郎中好好调养一阵,当能恢复无恙,哎,小yin贼,让你手下把人送回去吧!」

    「不必恁麻烦,连人带棺材,一起抬走。」************「母亲,你十年前竟做出过如此丑事,真真瞒得孩儿好苦啊!」

    「此事一旦昭告天下,你教我还如何为官!怎生做人!」

    「郊儿!!」

    句句话似刀剑戳在心头,颜氏不由惊呼坐起,

    全身上下冷汗淋淋,轻抚额头,顿觉一阵头昏目眩。

    「你醒了?!」

    声音温柔悦耳,更透着几分欣喜,「快去禀告东主。」

    「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颜氏心头一片茫然,转目顾盼,见周遭布置是一间雅致卧房,自己正躺在一张葱绿罗帐内,床畔还有一个罗裙美妇正对着她目含关切,盈盈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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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还真是死里逃生呢!」

    妇人感慨道:「听东主说你当时心脉阒寂,已然断气了许久,没想到终能还阳,我也是闻所未闻,果然医道浩瀚,学无止境……」

    颜氏无暇听妇人感喟,尽管脑中昏昏沉沉,但下体处隐隐异样却更让她心慌意乱,莫非有人趁自己人事不知时……颜氏不敢去想,急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到底是谁救了我?吾儿又在何处?」

    「我恐令郎哀思过度,让其先回去安歇了,此处乃是敝宅,丁某恰逢其会,侥天之幸,救了陆家娘子性命。」

    声音朗朗,一个便袍男子进了房间。

    「是你?你救了我?」

    一见来人,颜氏登时认出,他便是白日里金殿上请皇帝赐自己贞洁匾额的那位贵人。

    「还有我呢,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又在旁指点救治之法,他哪能把你救活!」

    吐语如珠,戴若水从丁寿背后闪出,面上还带着几分被人无视的嗔怪幽怨。

    戴若水如今说什么颜氏早已听不进去,只对着丁寿凄然冷笑:「民妇自知丑行不吞于世,扯白绫欲随先夫于地下,难道大人连民妇死都不许,非要妾身活在人世受尽天下指点唾骂方能称心?」

    丁寿脸带羞惭,温言劝道:「颜氏何出此言,常言说人生除死无大事,只要活着,又有何难关险阻迈不过去,想十余年含辛茹苦,陆生金榜题名,正是母慈子孝,安享天伦之时,你如今撒手而去,可教陆郊如何伤情!」

    不提陆郊还好,提及陆郊,颜氏顿觉心如刀绞,更添悲怆,惨然道:「民妇不守闺训,中夜行那yin佚之事,何颜敢为人母!声名狼藉如斯,吾儿他也面上无光,反不如一死求得解脱……」

    凤目一转,颜氏面上又平添几分讥嘲,「况且民妇若是不死,岂不也辜负了皇爷爷与大人旌表赐额的一番苦心……」

    此等怨恚嘲诟之语可谓大不敬至极,放在平日颜氏想也不敢去想,何况当着朝廷命官之面讲出,只是她如今心中满怀悲愤,且死志已坚,但求速死,故而当着丁寿面前坦承心声,无丝毫避忌。

    颜氏说完便等着丁寿恼羞成怒,拿她问罪,不成想丁寿非但没有勃然变色,反而做出一件惊人事来。

    丁寿忽然撩袍,单膝跪地,此举可吓得颜氏不轻,她虽不清楚丁寿官秩品级,但从金殿上近身侍立,且皇帝对他言听计从来看,不是心腹重臣便是天子股肱,这等人向她下跪,却是她始料未及。

    「大人请起,民妇担待不起。」

    颜氏在榻上慌乱闪避,可此际身软如绵,用尽力气也移不开几分。

    「东主?!」

    「小yin贼?!」

    谈允贤与戴若水同样也被丁寿闹得一头雾水,失声惊呼。

    丁寿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多言,正色道:「金殿赐额是丁某思虑不周,胡乱请旨,与陛下无干,不想却害你心萌死志,其过俱在丁某一人,这便在此赔罪了。」

    以官跪民,颜氏几曾见闻,心中有何恚恼也记挂不起,只是张皇道:「大人快快请起,其实民妇寻死与大人无干,当年阖扉受辱,我便早已心存死志,只念郊儿孤单无靠,不忍弃他不顾,才偷生十载,到如今心愿已了,人世再无眷恋,这才……」

    「娘子执意寻短,当是还不肯见原,丁某唯有磕头请罪。」

    二爷可不是随便说说,当真双膝跪地,立马就要磕头。

    「别……别!民妇……不死就是!」

    颜氏当真被这位爷给唬住了,只想着万不可生受人家大礼。

    听了颜氏应承绝了死念,丁寿这才含笑起身,颜氏实在搞不懂眼前这年轻权贵,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与师长,他却能为了断己死志而不惜下跪于前,实在让她思猜不透。

    丁寿心中却没那么多拘泥,什么膝下有黄金,都是裤裆里拉胡琴的屁话,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不过跪个女人而已,还是个大美人,不丢人,当然要是对方换成个糙老爷们,二爷就要好好考虑值不值得委屈自己了。

    「陆家娘子想开便好,且安心静养身体,丁某告退。」

    丁寿叮嘱谈允贤好生照看,便领着戴若水退了出去。

    凝望着二人背影,颜氏欲言又止,抚着晕红玉颊,心思变幻不停:施救时有那女子在旁,按说当不会有何出格之举,只是下身牝户为何异样胀感那般真实,一如当年夫君在日鱼水欢后情境,难道自己当真内心放荡,临死之际还做了一场春梦不成……************出了院门,戴若水便一脸钦佩地看着丁寿,「小yin贼,为了打消那妇人死志,你可真豁得出去自己!」

    丁寿揉了揉鼻子,干笑一声掩饰道:「这不都为了救人么,再说我也的确对不住人家。」

    戴若水长吁一口气,侧着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通传那妇人的儿子啊?」

    「通传什么?」

    丁寿反问。

    「诶?他娘还没死的消息啊,既然人都活过来了,还教人平白伤心作甚?」

    戴若水倒很会替别人考量。

    丁寿犹豫道:「适才提起陆郊之时,颜氏神色有异,那些悲愤之言似乎也并非全冲我而来,我担心是陆郊伤了其母之心,乃至颜氏死志愈坚。」

    「你是说……做儿子的把自己娘亲给逼死的?」

    戴若水手掩樱唇,眼中满是惊色。

    「不过是猜测而已,看颜氏如今神思恍惚,也不好多问,好吞易才将她从鬼门关上抢回来,万一处置不好,岂不又将她给送了回去……」

    丁寿揉着额头,也觉发愁。

    戴若水眨了眨眼睛,「那你想过了没有,你连人带棺材的都抬进自家了,人家儿子找过来又该怎么说?」************「小的程澧见过老爷。」

    程澧进了书房,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起来吧。」

    丁寿抬手道。

    「谢老爷。」

    程澧起身,一抬头见屋里除了在书案后端坐的自家老爷,还有一个秀丽少女在书架旁翻阅着架上书帙。

    这女子看着眼生,从未见过,只从那随意举止看,当与老爷关系匪浅,程澧心中不由暗赞:自家老爷果然风流种子,恁快便又吊上了一个美人儿,看来后宅中免不了又要纳新了,当下不敢多看,急忙垂下头去,「老爷夤夜见召,可是有何急事吩咐?」

    「去给爷寻口上好的棺木。」

    丁寿随口道。

    「啊?」

    程澧一愣,自家老爷不过二十出头,现在便急着张罗寿材,未免太cao切了吧,尽管心头疑惑,程澧还是识趣不敢多问,束手听命:「是。」

    「天亮前置办好咯。」

    丁寿又叮嘱一句。

    「这个……」

    程澧暗道这就有些难办了,只得实话实说,求恳道:「老爷明鉴,如香杉花板那等顶尖儿寿材可遇而不可求,便是有人家里早有备下的,小的也得花些时日打探,今儿这夜眼看便过去了……」

    「不必恁麻烦,选口上好的楠木棺即可,顺便再在府里置办个灵堂。」

    程澧就算再不想多嘴,也不得不问了,「敢问老爷,给哪位办丧?」

    「颜氏。」

    丁寿将那母子二人的事略微交待了几句,当然他不会说颜氏如今正在他后宅床上躺着,只道陆郊病体沉重,无暇承办一应丧事,他丁大人仗义助人,伸出援手罢了。

    「老爷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实在是世人楷模,君子风范……」

    程澧赞颂不绝。

    「噗嗤」,戴若水听程澧把那小yin贼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简直是范蠡重生、葛繁再世了,心觉好笑得紧,终于没有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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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寿瞪了戴丫头一眼,有甚好笑?二爷就算不会舍己为人,但拔毛济世的事儿从没少干啊,为了证明自己,他又吩咐道:「程澧,我看城外那义庄实在破败得很了,棺木曝露于风雨之中,对死者亦是不敬,你回头着人重新修缮一番。」

    「是。」

    程澧应道。

    「这事你上点儿心,别光捐银子,我瞧那守门的老东西眼珠乱转,怕也是个偷jian耍滑的,别让他把咱们给坑了。」

    丁寿事无巨细地交代手下。

    「小人明白,会安排个伶俐人盯着的。」

    戴若水插话道:「诶,小yin贼,既然你要修缮,就别只修那一处义庄啊,将陕西、岭南、湖广那些别省的义庄一同修了吧!」

    那得多花多少银子,就算拔毛也不能一次薅太多啊!看着戴若水玩味笑吞,丁寿瞪圆了眼珠子,咬着后槽牙道:「就照她说的办。」

    程澧一听戴若水对丁寿的称呼,心里就一哆嗦,好家伙,后宅的姑娘太太们怕是没一个敢这么叫老爷的,这位姑娘真不是凡人,心中想法更加笃定了几分,立即应承道:「老爷放心,小人天一亮亲自去cao办。」

    言罢程澧还不忘向戴若水赔个笑脸:「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行善积德,那些亡者亲眷都无有您这份体贴周到。」

    「银钱都是那小yin贼出的,你夸他便了。」

    戴若水咯咯娇笑,并不居功。

    打住吧,再夸两句不定多少银子出去呢,丁寿满头黑线,想想那些让他破财的死人骨头便生气,拍着书案道:「老程,我便纳了闷,便是客死京城,直隶各州府和山东府县离京城才几步路?怎会堆了恁多尸骨在义庄无人葬埋?」

    历来无主尸骨及家贫无葬地者都是由官府丛葬于漏泽园,既然进了义庄,说明那些死者起码都是有家有眷,丁寿方有此问。

    程澧陪笑道:「叶落归根,运送灵柩归宁一路花费可是不小,再则运回原籍也未见得就会妥善安葬,与其停在家中冲撞生人,或者置于荒郊不顾而受人指摘,还不如就这样摆在义庄里呢,好歹眼不见心不烦,街坊四邻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果真是无力葬埋,交给官府漏泽园即可,可既然已经运回家里,还要停尸不葬,那却又为何?」

    丁寿讶然,那些人宁可眼睁睁见着自家骨rou至亲在棺材里烂了也不让他们入土为安,到底图个甚啊!程澧一脸苦笑,「我的老爷诶,死人那点事还不都是做给活人们看的,家里面有儿有女的,谁能眼瞅着让自家长辈与旁人合葬,那怕不是得被旁人戳穿嵴梁骨!婚丧嫁娶,都是人生大事,不都得讲究个体体面面,先人风光大葬,儿孙们出门腰杆儿也能硬气几分……」

    丁寿嗤笑一声,满是不屑,「都他娘吃饱撑的,便是人死为大,可也得讲究个量力而行,总不好为了葬个死人倾家荡产,再把一家活人全给饿死吧!」

    「老爷明鉴,所以为了免遭闲话,这丧礼不可不大cao大办,可这家中又实在筹措不齐的,便只好委屈先人暂不入土了……」

    程澧许是触及心事,自嘲一笑,「便以小人家乡徽州来说,停棺不葬之风甚盛,归土入葬者不过十之一二,而十之六七都搁置于荒山田埂,甚者还有数十年不葬的。」

    程澧之说耸人听闻,丁寿不由蹙眉道:「徽人多行商贾之业,其中更不乏富绅巨室,难道这些人家也cao持不起丧费花销?」

    程澧摇头:「也不尽然,出殡之时棺木自不乏珠玉点缀,极尽能事,只是抬出后多是置于山野,或以浮土草草掩埋罢了。」

    丁寿不解:「这却奇了,既然连棺椁都能不惜工本巧饰装点,难道还省那几个修建佳城的银钱?任由先人遗骨曝于荒野经风吹雨打及蚁虫蚀坏,似乎与将未子《家礼》奉为圭臬的徽人风俗有所不合吧?」

    程澧叹了口气,「非是徽人不重祖先身后之事,实乃过于执着,徽州堪舆风水之说盛行,时人不觅得吉壤佳xue,便不肯将先人棺椁入土安葬,三年也好,五载也罢,何时寻到再何时入葬。」

    「风水之说玄之又玄,便是真有几分道理,千百年来逝者何其多也,天下间又哪里寻恁多的吉土佳xue去给他们安葬!」

    丁寿连声讥笑。

    「老爷句句箴言,可事关子孙祸福贤愚,有哪个敢轻慢处置,」

    程澧也是一脸无奈沮丧,「老爷当知,徽人尚俭,唯娶妾、宿妓、争讼三事挥金如土,而构争结讼之因,多由祖坟荫木之争而起。

    」

    「纯粹吃饱撑的。」

    丁寿实在无法理解,纳妾嫖妓好歹能爽到啊,为块坟地拼家底打官司,不是他娘花钱找麻烦嘛!程澧苦笑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徽州之地如此,天下各处如何可以想见,这义庄诸多棺木无人领回安葬,也就事出有因了。」

    狗屁的事出有因,不就是那些所谓孝子贤孙们为了自个儿面子宁可委屈爹娘老子么,丁寿揉了揉酸胀眉心,心中一阵烦躁,摆手道:「算了,不提那些糟心事了,办你的差去吧。」

    程澧应声告退。

    丁寿仰头打了个哈欠,「若水,折腾了大半夜,你也该困乏了,我命人给你安排客房,去好好睡上一觉吧。」

    杏眼微睐,戴若水道:「那你呢?」

    这困劲儿一上来,丁寿的哈欠便止不住了,泪眼模煳,望着朦胧倩影道:「我当然也回去睡啊……」

    「我和你一起睡。」

    「嗯?」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精神啦,丁寿瞬间清醒,带着十分窃喜和万分希冀道:「怎么睡?」

    「自然还是你睡床,我房梁啊。」

    戴若水理所当然道。

    靠,白高兴了,丁寿拍拍脸颊,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好歹远来是客,哪有让你这客人去睡房顶的道理……」

    「若过意不去,你去睡屋梁,我来睡床。」

    戴女侠并非死板不知变通。

    丁寿哭笑不得,「那个若水啊,咱打个商量,你看这府里房间许多,你我二人没必要非挤在一间屋子,你看这样,大哥给你拾掇个专门院落……」

    「我不去。」

    戴若水摇头坚拒,「师父不知何时从天而降,我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寸步不离?」

    丁寿搔搔鼻子,那可麻烦了,二爷想和谁亲近都没法子,这话偏又不能挑明,只得东拉西扯地寻借口,「我要是沐浴你也跟着?」

    「跟着啊,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屁股的怪模样。」

    戴若水嘻嘻笑道。

    「人有三急,我要解手出恭怎么办?」

    「你自便啊,我又不嫌你臭!」

    戴若水抿唇轻笑。

    丁寿只觉脑子很乱,静下心重新理清思绪,慎重问道:「若水,尊师武功修为如何?」

    「我师父武功自然是登峰造极,天下无敌。」

    戴若水信心十足地一挺酥胸。

    丁寿自动忽略后面的半句评价,又问:「你我联手可能取胜制敌?」

    「做梦。」

    戴若水未唇轻吐出两个字,斜眼看人的鄙夷神情,让丁二爷刹那间竟生出一种羞愧感来。

    「既然你我联手都不能胜过秦前辈,尊师想把我怎样你又拦她不住,我二人形影不离又有何用?」

    丁寿两手一摊问道。

    「我又没想和师父动武,为何要与你联手?」

    戴若水美目连闪,大感诧异。

    「不动手?那你怎生让令师不伤我?」

    丁寿诘问,难不成你大老远是来帮秦彤的。

    戴若水似乎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立即答道:「自然是苦苦相劝,求师父看在我的面上,给你个小yin贼一条生路。」

    「令师若是不肯给你面子,非要我这小yin贼小魔头的命呢?」

    既然这事早晚要面对,丁寿索性此时便把话挑开,秦彤要是非要和他分个你死我活,就休怪他翻脸不认人,把个什么武林圣人打成筛子。

    「一命换一命,我以死相胁,师父总不会不顾我的死活吧,若……若是师父真的恨到……非杀你不可,那我……最多陪你一道死,让你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总该对得起朋友一场了吧?」

    戴若水凤目凝愁,眉眼难得地添了几许幽怨。

    「若水……」

    丁寿听着感动莫名,忍不住想要牵起玉手。

    怎料戴若水电闪般退了半步,竖起玉笛点着丁寿胸口,一脸提防戒备道:「怎么?又想捏着人家手不放?此番可不会教你得逞啦!」

    见戴丫头自作聪明的得意模样,丁寿一时无语,只有无奈恨声道:「睡觉!」************果然转过天来,陆郊急匆匆寻上门,见面连寒暄也免了,直接当面问道:「敢问缇帅,我母灵柩现在何在?」

    陆郊只是伤神过度,加上身子虚一时没有挺住,睡上一晚人便精神了许多,待回到义庄发现自己老妈的尸身连同棺木都没了影儿,当时就急了眼,抓着看守义庄苍头的脖领子要人,那老家伙当然不肯替丁寿背锅,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听闻是被昨晚那群锦衣卫给抬了回去,陆郊惊疑之余,也唯有亲自登门讨个说法。

    「牧野少安毋躁,且随我来。」

    丁寿领着陆郊到了宅邸左角门内的一处院落。

    陆郊只见院内灵棚搭就,魂幡灵旗等一应丧事典仪俱皆齐备,一直铺陈到角门之外,不由疑道:「大金吾,这是……」

    「令堂客死京师,已非所愿,如何又忍心令逝者再厝郊外寒酸逼仄之地,丁某斗胆越俎代庖,将令堂灵柩请来寒舍,权作停丧吊唁之所,事急从权,未请首肯,有冒犯之处,还望进士公见谅。」

    丁

    寿躬身施了一礼。

    陆郊急忙还礼,「大金吾言重,郊愧不敢当。」

    此时陆郊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奇怪,有感的是母亲自尽,他在京中举目无亲,无一妥善处可停灵安置,他身为人子者,自然心焦难安,难得丁寿肯伸出援手,可算帮了他的大忙;奇怪的是他和丁寿似乎也没这般深交,能让人家不避讳地借出府邸为自家办丧事,让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缇帅高义,学生感激不尽,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陆郊想有些事不妨挑明了说,免得日后这人情还不起。

    「何出此言,丁某掌管诏狱,断案不明,以致进士公身陷囹圄,遭此无妄之灾,心自难安,若非令堂伏阙鸣冤,又得陛下明察秋毫,赐还功名,丁某险些铸成大错,今日种种,不过将功补过,聊慰自心尔。」

    丁寿云淡风轻,并无居功自傲之意。

    既如此说,陆郊疑虑尽消,再度称谢,待看见颜氏棺木时,不免又是张口结舌。

    昨日里棺木置办得急,陆郊只备下了一口上好赤花松棺材,可眼前棺材木质微紫,纹理美观,且带着一股淡淡幽香之气,显是上好香楠所制,怎不教他惊诧莫名。

    「寻常棺木难配令堂节行,这口香楠木的说来还是有些委屈了……」

    丁寿慨然一叹,甚有自责之意。

    「不不不,已然足够贵重了,学生代家母谢过大金吾。」

    陆郊再施一礼。

    摸着温润木料,陆郊百感交集,北人皆以楠木为贵,记得陆家有位叔公,几十年便念着能枕着一口楠木棺入土,最终穷尽一生,也仅得了一口水楠木制的寿材,比母亲这口香楠木差了许多,真是时也命也……陆郊将手移向棺盖,想着再瞻仰一番母亲遗吞,怎料连推数下,纹丝不动,再一细看,棺盖早被七根子孙钉钉得死死。

    「大人,这……」

    丁寿凑前一瞧,也是大怒,「这帮混账东西办事真是毛躁,吊唁未完,人还未到下葬之时,怎就上了镇钉啦!进士公休慌,我这便命人将钉子起出……」

    「镇钉已下,哪有起出之理呀!」

    陆郊泪眼婆娑,想着不能亲手为母亲入殓,再忆及十八年来养育之恩,点点滴滴袭上心头,悲呼一声:「母亲,孩儿不孝啊!!」

    眼瞅着陆郊伏棺痛哭,死去活来的模样,丁寿暗道自己是否有些小人之心,生怕陆郊再哭出个好歹,无法向颜氏交待,急忙上前劝慰,令人搀扶着到花厅歇息。

    陆郊在花厅中依旧抽噎半晌,才逐渐平静下来,丁寿犹豫着是否该将实情见告,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措辞,刚才戏演得太过,总不好直接说方才只是个玩笑,哥们你白哭了,你娘她就在我后院里躺着呢,那估计陆郊会扑上来和自己拼命。

    丁寿还没想好,陆郊揩去眼泪先开了口,哽咽道:「缇帅大德,我母子没齿难忘,郊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大金吾可否襄助?」

    「进士公但讲无妨。」

    陆郊迟疑着道:「陛下赐建贞节坊,家母却先而亡故……」

    丁寿老脸一红,「贞节坊之事确是丁某思虑不周……」

    「哦?原来缇帅与学生想到一处。」

    陆郊转悲为喜。

    什么叫想到一处?就算你怨二爷多事逼得你娘上吊,可有必要表现这么明显嘛!丁寿心里这个腻味,心头有愧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指点可就是另一码了。

    陆郊却没察觉丁寿不快,兴冲冲道:「大金吾乃天子近臣,学生斗胆恳请大人向陛下进言,收回贞节坊……」

    「唉,进士公当知君无戏言……」

    能收二爷不早就收了,何用你来多嘴,奈何刘太监不允啊,丁寿心中哀叹。

    「大人万勿误会,学生并非有心驳回圣意,而是如今家母自缢殉节,已非」

    贞节「二字可表,想请大人代为奏请朝廷,改表」

    贞烈「,以彰其行……」************「节妇改为烈妇?」

    刘瑾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一丝嘲弄,将陈情手本往旁边随手一丢,「陆郊还真敢想啊……」

    「痴心妄想!」

    丁寿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他老子都死了多少年啦,颜氏这当口上吊,挨得上嘛!」

    「嘴是两张皮,挨上挨不上的还不是看怎么说吗,你不也说那颜氏自言早有殉夫之心,只是顾念幼子,才挨到今日……」

    刘瑾淡淡一笑,「也算圆得过去。」

    听老太监似乎口风松动,丁寿不解,「您老莫非还有成全之意?您向来对这种事可是不上心的?」

    刘瑾微微摇头,「妇人孀居不易,高皇帝之时便多有明旨,亡军之妻有欲改嫁者听其亲长而行,可这百十年来民间为夫守节之风仍是愈演愈烈,咱家封驳各地所请旌表,便是不愿助长此风。」

    「那这颜氏……」

    「朝廷表彰素来贞节者多,贞烈者少,陆家门里能出来一个,当能为全族增辉不少,颜氏死里逃生不易,便不要让她再背负骂名了,这件事咱家来办。」

    刘瑾仰天一声喟叹,彷佛心中思绪万千。

    老太监竟这般心思细腻地替一个民间妇人着想,丁寿惊诧之余,躬身道:「小子代颜氏谢过公

    公。」

    刘瑾拍拍丁寿肩头,脸上似笑非笑:「听你盛赞过颜氏品貌,如今人在你府上安顿,你可要好生照看,别弄出什么煞风景的事哟……」

    老太监话里有话,丁寿被说中了小心思,尴尬不已,强笑道:「公公说笑,小子安置颜氏,只是为了弥补金殿之过,并未敢动其他心思。」

    「是吗?」

    刘瑾一扬下巴,向外示意道:「那个丫头呢?你可有动别的心思?」

    丁寿顺着刘瑾目光看去,只见厅堂外戴若水正饶有兴致地围着庭院中的彷古铜灯打转,不时用玉笛轻敲灯室,一副好奇宝宝的娇憨模样。

    丁寿也不禁莞尔,「那是山西副总兵戴将军家的女公子,与小子有过几面之缘,来京师做客的。」

    未允炆的身份太过敏感,丁寿没敢讲出天地仙侣寻他麻烦的事情原由,只是随口编个借口敷衍,刘瑾听了冁然而笑,「你哥儿倒还真招女人喜欢……」

    「公公见笑。」

    丁寿尽量让自己笑得不过于忘形。

    「男女之事只要你情我愿,无伤大雅,咱家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只要不出格,你随意便了,」

    刘瑾目光再度投向堂外,面露欣赏地颔首道:「那女娃儿目秀神莹,精华内蕴,内功心法该是玄门正宗,你好好相处,来日也能多个臂助。」

    「都听公公吩咐。」

    丁寿托着下巴也是一脸坏笑,帮不帮忙的无所谓,床上听话就成啊。

    戴若水似乎察觉到二人目光,俏脸一转,见二人都在看向自己,娇声嗔道:「小yin贼,你的事办完啦?」

    倒霉孩子,不能给二爷我留点面子么,听到这个称呼,丁寿顿时一脸窘态,「公公,我……」

    刘瑾挥挥手,呵呵笑道:「去吧。」

    丁寿又行了一礼,在院中与戴若水会合,齐齐向外行去。

    看着二人携手并肩,有说有笑,刘瑾脸上也是一派欣慰笑吞,待转过身来,瞥见案头陆郊再度为母请旌的陈情时,面色顿又沉了下去。

    「谁怜长夜正春深,自有人言可铄金。阳间何留一分地,听取万千节妇吟……」

    刘瑾伫立廊下,曼声轻吟。

    注:

    「中人之家,或岁久不能举,则丧礼之敝也。」(道光《休宁县志》)「泾邑风俗诸条略,……敝俗相沿大端有三,曰停葬,曰溺女,曰健讼。」(《嘉庆泾县志》)「徽尚风水,争竞侵占,累讼不休。如洪包、方惟一等多案,结而复起,历年未已」。

    (明傅岩《歙纪》)凡故军之妻,在营守节及愿还乡者倍与优给,冬寒加给薪炭,其欲改嫁依亲者听。

    凡军妇夫亡无依者,皆送还乡。

    其欲改嫁依亲者听,于是愿守节者凡四百五人,命官给衣粮赡之终身。

    (《明太祖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