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她本来可以赢的!上官了了——上官了了又凭什么?她的女儿,出生起便受到北冥至高修士的教养,拥有北冥最好的灵宝灵物,本命剑都是她亲手为女儿炼制的,最后呢?最后她居然死在女儿的背叛之下? “我不服,我要让她临终的诅咒应验。我在城主府,带走了她最小的儿子。” “上官然”轻轻地“嘘”了一声:“首座,告诉你一个马上就要人尽皆知的秘密。 “混乱之时急着逃命是真的,逃命之时受了伤忘了一切也是真的,不过最后的结局是上官然被我抓了回去。 “我助他修道,助他渡劫,最后却搜他的魂,毁了他的神志,给他的经脉染上浊气。你猜,他是如今城外的哪个大魔……?” 安无雪已说不出话来。 他双唇轻颤,喉结滚动,没有声息。 上官了了越来越近了。 “哦,首座猜到了,”这人说,“就是我与你们初见时,佯装和我斗法的那个,也是今日——” 他歪头,看了一眼已经风平浪静的第一城外的遥远天边。 “——也是今日死于上官了了手中的最后一个大魔。”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无雪眼眶一红。 他倏地侧身,抓起“上官然”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 “畜生。”他说。 “上官然”突然止了笑意。 他眉眼微弯,露出柔和之色,仿佛吟唱般,念出了北冥仙君陨落前最后的话语。 “……你此生再也瞧不见世间,再也不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我唯一的女儿,我以我最后的残魂为咒,祝愿你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他又重复道:“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多年前的诅咒飘荡在北冥剑鸣带来的轻风中,洗过埋着北冥万千殒命仙修灵剑的剑冢。 万千灵剑同吟,仿若功成前的哀歌。 唯有这一句诅咒,融不进乌云散去后的明光里,似是从万丈深渊而来,要将聆听者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无雪似乎听到了冥海的浪潮声。 剑阵波动了一下。 另一位阵主入阵了。 “上官然”又在他身边说:“她的弟弟没有入魔,只是个被我弄疯了后以浊气浸染的可怜人。” “她亲手杀了她最想寻回的唯一血亲。” “首座,你也是浮生道的天才,你阅过数不尽的苍生,也见识过北冥仙君同南鹤仙尊那一战中的万千生死离别,应该能勘破这世间所有的忘不掉与放不下吧? “那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上官了了这一切之后——她此生还能登仙吗?”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立时抬手掐出法诀。 “想封我口舌?但上官城主眼里我还是她的弟弟呀,你如今怎么拦我,她都会救我的,她救了我,我就能告诉她谁才是她真正的弟弟,不是吗?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所以我故意提前告诉你。我受够了你道貌岸然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的模样了,我想看你无能为力,我想看你愤怒却阻止不了一切的表情!!” “安无雪,我迟早能告诉她真相,你救不了她。” 片刻间。 安无雪余光之中,已能瞥见上官了了御剑而来的身影。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双眸之中满是哀意。 上官然没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一怔。 下一瞬—— “锵”的一声。 春华出鞘,猛地刺入“上官然”的胸膛!!! 风沙似乎迷了人的眼睛,安无雪红着眼,轻声在“上官然”耳边说:“但你似乎忘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杀人灭口。” 第90章 “上官然”瞪大双眼,满目尽是不可置信。 他嘶哑道:“你这样一个……为了四海万剑阵逼迫、逼迫他人自刎、自刎祭阵的人……怎、怎么会……” 安无雪紧握春华剑柄,同他对视,好似既无笑意,也无怒意。 可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紧咬下唇,若是了解他的人在此,已能看出他心绪濒临绝境。 远处,似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然!?!?” 安无雪动也没动。 他不敢动。 他一直没敢眨眼,生怕自己稳不住神色。 “上官然”转过头去,张嘴,似乎还想同正踉跄而来的上官了了说什么。 可他再一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在上官了了冲来的那一刻前,安无雪眼神一定,握剑的手稍稍往前一推。 ——既然选择这么做,那便做得彻底。 春华剑锋直接自“上官然”后背而出,刀刃一转,灵力顺着剑锋流入他的体内,剑光割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即便如此,“上官然”仍然在努力往上官了了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不怕死。 他要的就是让上官了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以让他说出口任何一句话!!! 霎那间,安无雪目不斜视,毫无停滞,神识冲入对方眉心,连带着将对方的神魂绞碎。 上官了了登时出手,灵力直冲安无雪而来! “上官然”双眸失去了最后光亮,死死瞪着双眼看着上官了了,却最终还是失了生机,如坠鸟一般落下。 与此同时,安无雪被上官了了情急之下使出的剑气打中。 春华刚被他拔出,他来不及抵挡,被剑光打得往后连退几步。 布阵本就让他心力憔悴,他亲眼看着“上官然”失去生机的那一刻,终是松了心,眨了眨眼,面色瞬间惨白。 他布阵之时都没有此刻狼狈,身上皆是拔剑之时对方身上迸溅而出的血。 上官了了颤抖着接住“上官然”的尸体。 北冥剑功成,四十九城已响起庆贺之声。 第一城中,似是有凡人都知晓恶战终了,白日便燃起烟火。 天光洒落,明亮灿烂。 巨剑之下,剑阵之中,只有安无雪和上官了了两个阵主。 上官了了身上满是妖魔的鲜血,脸颊之上都挂着被大妖大魔割破的伤口。 她被“上官然”倒下的力道一送,一同跪坐而下,摊着对方的生机。 生机尽无,神魂已碎。 她伸手,如第一日将人领回第一城时那般,摸着对方的脸颊。 她不愿相信她神识“看”到的那一幕,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这是不是哪个潜入的魔修。 可她就这样细致地摸完怀中尸体的骨相,竭力稳着神色,怆然问道:“兄长,可是阿然做了什么罪不容诛之事?” 安无雪看着自己本命剑上挂着的鲜血,恍恍然出神。 上官了了的嗓音已经裹上急促:“阿雪!?” “他……他妄动剑阵,被我布阵之时发现——” 她蓦地拔高语调:“可我看剑阵安然无恙!阿然不懂事,也许只是不小心误闯禁地,他——” 她话语一顿,又带着期望问:“他还有做什么别的让兄长下如此死手之事吗?” 有。 可是…… 安无雪握剑的手微颤,心中满是繁芜。 他收剑回身,缓步走到上官了了面前,问她:“刚才那个妖魔,你杀了吗?” “自然……”她似是觉着荒谬,“阿然死了,你杀了他。安无雪,这个时候,你还在问我区区一个妖魔之事?” “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安无雪听着上官了了换了称呼,听着她质问之语愈发尖锐。 他只觉耳边轰鸣,胸闷得要命。 似乎哪里有点疼。 但是哪里疼呢? 他说不出来。 四方有不少人来了。 剑阵已成,他们本是来此庆贺。 可有人刚一靠近,就瞧见上官了了怀中已经没了生机的上官然,纷纷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