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咦?”那女弟子微讶,“宿公子这么快就大成期了?” 安无雪没有遮掩身上的灵力波动,对此并无意外,随口道:“嗯,前些时日同仙尊去照水城,因缘际会得了些先人机缘。” 女弟子神色一顿:“照水城……”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今日才遇到宿公子,还没来得及和宿公子赔罪。” “我初来那日还是这位师姐关照,该是我道谢,怎么还要师姐与我赔罪?” 他神色随和,嗓音轻飘飘的。 女弟子又恢复了笑容:“那晚我同你说,莫要提及宗门里那位上任首座,是因我揣测门中前辈态度如此猜想。你说起照水之事,我才想起我之前怕是想错了……” 她说着,望了一眼落月峰磨剑石所在的方向,面露忧愁,“千年往事说不清,谁也不知道风言风语中夹杂了多少虚妄……那位首座既无愧于照水,又何尝不是无愧于落月呢?原来宗内前辈不提,不是因为不喜,而是因为遗憾。我竟觉得是他失了宗门脸面,险些误导你,不仅要同你赔罪,还得同那位首座赔罪——可惜……” 安无雪感念她那晚引路之恩,本想同她聊聊,可提到此言,他双唇紧抿,竟是没法接话。 女弟子自言自语般接着说:“我路过磨剑石,常看到他留下的剑痕。石上剑痕皆有主,尽来自宗门内登仙天骄,唯有他……” “哎,怎么最后误入歧途,害了离火宗,又修浊入魔了呢?” 安无雪终是说:“那不过都是盖棺定论的往事,也许他本人都已经不想论述了,这位师姐不必忧愁。” 女弟子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这时,一阵灵力波动送来清风,霜海前倏地出现一大帮子修士御剑落下。 来者接腰间挂着落月峰弟子牌,最低也是个大成期,最前头甚至有一个渡劫中期的修士。 这修士看上去寿数已至尾声,勉强能入高手之列,却算不得什么天骄。 安无雪不识得这渡劫修士的面容,想来是他陨落之后步入渡劫的。 渡劫修士手中拿着一张天涯海角符。 他凝眸一看,眉头一皱。 万宗制符落咒皆有自身法门,每个宗门的手法皆不相同。这天涯海角符落咒之法他分外熟悉,甚至一眼看出了是出自上官了了的手笔。 来自北冥的传音符,落月峰如此大的阵仗…… 他不由盯着那传音符思虑起来,渡劫修士却毫无顾忌走上前,见他优哉游哉地站在仙尊洞府门前,未着落月弟子服、未挂落月弟子牌,显然非宗门弟子,便直接用灵力推开他,对那女弟子说:“怎的这么没有礼数,站在仙尊洞府门前同闲人闲聊?我有事请见仙尊,你传达一下。” 弟子神色愠怒,忍了片刻,才一言不发地扔出传音符咒禀报谢折风。 她不敢说话,安无雪却嗤笑一声:“没有礼数?何为礼数?是摆着渡劫期修士的谱狗眼看人低是礼数,还是越俎代庖管着仙尊都不管的事情是礼数?” 弟子一惊,没想到安无雪刚才谈话间温声款款,此刻竟然如此锋锐。 来者更是登时发怒:“我听闻仙尊在霜海上养了个炉鼎,就是你吧?你连落月峰弟子都不是,就敢对着我牙尖嘴利?” 安无雪眸光一顿。 那人以为说着了安无雪的痛楚,下巴轻抬,负手而立。 下一刻,安无雪却笑了一下。 他不咸不淡地说:“我确实连落月弟子都不是,也比明明身在修真界第一大宗,曾经还算有点天赋入了渡劫,结果因为自负自傲失了本心停滞在渡劫中期不得寸进的人好吧?” 那人一愣。 他周围的修士意识到了什么,纷纷低头。 他猛地反应过来:“你在骂我?你怎知我——” “何事来禀?” 男人冷冷的嗓音传来。 眨眼间,谢折风已立于众人眼前,神色好似一滩死水,看不出一点波澜。 女弟子低头行礼,安无雪神情一滞,瞥开目光。 那渡劫修士赶忙收了怒色,端上手中的天涯海角符:“仙尊,北冥飘来的传音。近日该是秦长老轮守宗门,但秦长老两月多前似有密事外出,此事由我暂代,我收到传音符打开,上官城主说此符还裹着一层传音,必须仙尊亲启……” 谢折风没动,只是侧头看了安无雪一眼。 安无雪没动,垂眸,避着目光。 谢折风手中灵力一动,转瞬将传音符摄入手中。 他在启符,其他人自然不敢动,四方寂静无声。 安无雪这才偷偷抬眸,瞧见谢折风眉头愈发紧缩。 如此郑重的传音符,还有谢折风的表情…… 上官了了那边出事了? 上次见她,她还说近来神思不宁来着,如今突然如此郑重传音谢折风,人却没来。 ——北冥出事了!? 心念刚起,谢折风便沉声道:“北冥剑被浊气侵蚀,城内现大魔,冥海浊气翻涌,现今北冥四十九城尽封。” 短短一句话,其间所含之意,足以撼动两界如今局面。 那渡劫修士瞬间脸色惨白,众人尽皆跪下,连安无雪身边的女弟子都“噗通”一声跪下,不敢出声。 安无雪一动未动。 他猛地睁大双眼,呼吸一顿。 北冥剑被浊气侵蚀!? 四十九城尽封!??? 如此情景,即便是千年前仙祸之时都算罕见。 北冥高手众多,上官了了更是半步登仙之境,怎会在现今四海清平之时突然陷入如此境地? 他想起之前照水出事的时候,照水城主似乎说,姜轻因北冥有急事而不得不立刻赶回…… 难道几个月之前就有先兆了? “北冥封城应当只是这两日之事,”谢折风说,“冥海浩瀚,此事压不住。尔等传令诸峰各司其职,拟一个借口,暂时瞒住北冥封城的真正原因,稳固万宗两界局面。” 众人赶忙道:“是。” “我会先行入北冥探查,明日出发。入城后,若有必要,会以天涯海角符传令,宗内大成期以上弟子、峰主、长老待命。” “是。” “退下吧,我离宗之时需有人主事,让玄方来见我。” 众人赶忙退去,连方才和安无雪聊天的女弟子也低着头恭谨退走。 那来禀告的渡劫期修士正待御剑离开,谢折风倏地说:“宿雪方才所言不虚,你心浮气躁眼高于顶,以至于言行无状,妄为渡劫。自行去领七日苍古塔刑罚,磨练心性,落月峰不缺心境不稳的渡劫。” 入苍古塔七日,即便不是顶层,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人浑身一软,还想求饶,可谢折风手袖一挥,连着安无雪一起带走了。 安无雪还在想着北冥城和北冥剑究竟是怎么了,眼前便突然天旋地转,再次站稳时,已经回到了他住所的小院之中。 云皖还在院中练剑,见他们两人突然出现,吓得险些松了手中的剑。 “仙尊,宿公——” 谢折风毫不停顿,拉着安无雪径直进了屋,只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 屋内。 安无雪猛地甩开谢折风的手,疾声道:“仙尊这是又怎么了?” 谢折风没说话。 这人先是低头瞧了一眼被他甩开的那只手,指尖微蜷微颤,而后又看向他。 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害怕。 像是在悲痛,又像是在开心。 那双眸子黑如深夜,又仿佛内含霜星,他一时之间,竟是看不懂谢折风在想什么。 只听这人问他:“你如今不过大成后期,刚才如何能一眼看出他人止步渡劫中期的原因?” 果然听到了。 他稳着呼吸,不卑不亢道:“仙尊这回又想听什么?” 谢折风神色一顿。 他说:“我的回答是,那位峰主修入渡劫,言行却连个普通弟子都不如,猜都能猜出来为何修为不能更进一步,我为了出气自然如此戳他痛处。” “每一次仙尊问,我都这般如实答。” 他一反常态,往前了一步。 谢折风的冷息扑面而来,环绕在侧,他强忍着逃离的冲动,迎着这人复杂的目光走到这人跟前。 “但仙尊显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可仙尊上一次分明拒绝了与我双修……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心魔?” 他自己全身紧绷,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高高挂起,堵住了咽喉,让他呼吸都艰难。 可他宁可这样堵着,也不想面对把他当师兄的谢折风。 他凑上前,扯着师弟的衣袖,低笑了一声。 “是心魔希望我是他,仙尊害怕我是他,‘你们’都想要我是他。既然如此,仙尊下次别再这样拐弯抹角地问了,想要我是他的时候,直接告诉我就好,毕竟我还要依仗仙尊良多,配合仙尊假扮他人还是愿意的。” 谢折风气息一滞。 “……怎么不叫我师兄了?”他笑弯了眼睛,故技重施,“师弟。” 第42章 谢折风眉心雪莲剑纹骤然浮现。 他目光落在安无雪的脸上,黑瞳幽深,眼神茫然,却又面露凄色。 他僵着身体,眸中戾色随着雪莲剑纹上的黑色稍稍泛出,却又被他转瞬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