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入怀 第61节
* 修养了几日后,瑛瑛便能如往常一般下地走上几步,太医让她不要总是躺在床榻上安歇,即便下地行走时会扯痛肌rou,也要忍着痛多走一走。 薛怀四下无事,又因为在永明帝那儿挂了黑户的缘故,不必去枢密院上值,他便正好寻出些空来陪伴亲□□女。 才出生不久的哥儿得了个“不难”的名字,瑛瑛听后默了良久,多听几番后笑着道:“大俗即大雅。 不难的小名叫涧哥儿,与“贱”字同音,寄予了父母长辈盼着他平安长大的期望。 这几夜,月明星稀、清风徐徐。 丫鬟婆子们服侍过薛怀与瑛瑛用了晚膳后便都退了出去,不必小桃等人上前帮扶,薛怀自己便能搀着瑛瑛在地上自如般地走来走去。 白日里,薛怀还带着瑛瑛去了一趟普济寺。 普济寺香火旺盛,到处是前来诵经祈福的各家女眷。薛怀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瑛瑛走进了佛门正堂。 薛怀陪着他的妻在正殿里铸了瑛瑛姨娘的牌匾,奉了香火后又让大师们给姨娘做了一场法事。 纵然瑛瑛百般强忍着泪意,等法事完毕时仍是落了场泪,薛怀便拿了软帕替她拭泪,并道:“母亲要是知晓了,定然又要心疼了。” 这声母亲如此干脆利落,左右跪拜的贵妇们都瞪大了眸子,瞧清楚拿牌匾上写着的名号后愈发震惊不堪。 薛世子竟口称个贱籍出身的妾室为母亲? 这……可着实是于理不合。 薛怀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与非议,他只是循着自己的心想瑛瑛的生母道一句谢。 谢谢她生下了那么美好的瑛瑛,甚至他要感谢宁氏的狠毒无情,否则他与瑛瑛哪来的这一世姻缘? “夫君。”瑛瑛与薛怀相偎着倚靠在窗台旁,透过支摘窗,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空荡荡的庭院之中,清辉般的月色照亮了庭院里的一株青玉树。 青玉树旁的土壤里藏着前几日薛怀亲手所埋的女儿酿。 他道:“幸得太医诊治,祖母的身子好转了许多。等我将京城的差事卸下,我便带着你和竹姐儿、涧哥儿一同去洛阳瞧瞧外祖母。” 瑛瑛笑着应了一句:“好。” 薛怀敛下眸在她唇上映下一吻,含笑着道:“也许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这女儿酿也能喝了。” 瑛瑛依偎在他怀里,脚虽不利索,手却勾缠着他衣摆上的流苏,又回了一句:“好。” 薛怀的眸眼温柔的不像话,他伸手替瑛瑛拢了拢鬓边的发丝,问她:“若我不再……不再愿意回来呢?” 若他薛怀成了无权无势的庶民,或是只想做个游历在天地间的富商,瑛瑛可会愿意与他相知相伴? 瑛瑛回以一吻,明眸弯弯盈盈:“愿意的。” 无论是游历大好河川、还是在庙堂之中赣旋争斗,瑛瑛都会陪着薛怀。 到时再把父亲母亲和祖母一同接来,一家人团团圆圆。 正如当初大婚时喜婆嘴里吟唱的那一句:“天成佳耦、同甘共苦。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第63章 正文完结(下) ◎“今生来世的爱。”【新增】◎ 薛老太太没能挨过涧哥儿的周岁礼, 小辈的喜事成了长辈的丧事,薛敬川被喜意与哀意纠缠成又哭又笑,竟也在薛老太太死后大病了一场。 薛老太太临终前拉着薛怀唤了一声又一声的先承恩公, 阖眸死去时嘴角绽放的笑意安宁又满足。 “你祖父是个狠心的,留我一人……孤苦了半辈子。”回光返照时, 薛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俏丽的宛如少女。 说完这一句零碎的不成样子的话, 薛老太太便溘然长逝。 薛怀伤心了一场,在薛老太太头七的黄昏接召入了宫,金銮殿威严森森,他跪在冰冷的冰砖之上, 对上首的尊贵帝王说:“祖母丁忧,臣自请调任回乡,将祖母葬入薛家祖宅, 还请陛下成全。” 本朝时有守丧调任下擢的规矩,薛怀的诉求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金銮殿内果真寂静一片,薛怀几乎只能听见自己清晰无比的心跳声。 良久, 永明帝才冷笑一声道:“百善孝为先,朕自然不会阻拦薛爱卿尽孝。” 末了, 朱笔便批下了调任薛怀的圣旨, 目送薛怀离去后, 永明帝才吐出了心中的一口郁气:“这薛老太太, 死的还真是时候。” * 薛敬川因染病的缘故不易大肆挪动, 庞氏便留在京城照顾薛敬川, 打算等薛敬川身子好转些后再与薛怀、瑛瑛团聚。 三日后, 薛怀与瑛瑛便带着一双女儿离开了京城, 起先去了洛阳庞府。 庞府从前也是皇亲国戚, 后因族中子弟不成器而渐渐没落了下来,好在庞老太太是心胸宽阔之人,信崇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并未把庞家的败落放在心上。 此次薛怀与瑛瑛赶赴洛阳,一旦的心思是要来看望庞老太太,另一半打的则是要享尽天下美食的主意。 洛阳的吃食花样繁多又精细,比如醉红楼里新上市的水晶肘子便要比京城的酒楼里好吃上许多。 另还有雁北一带传过来的羊rou锅子与扬州那儿时兴的鱼生,瑛瑛对一切都兴致勃勃,薛怀又是个万事随“瑛瑛”的性子,两人一拍即合,几乎将洛阳所有的酒楼都逛遍了。 可怜竹姐儿和涧哥儿被两夫妻抛之脑后,庞府里只有两个相同年岁的哥儿,却都是沉闷的连抓蜻蜓都不敢的性子。 庞家上一辈教育失败,便痛定思痛,将孙儿一辈教养的严苛到了极点。 竹姐儿年满三岁,正是古灵精怪的时候。隔日里薛怀刚带着瑛瑛去洞帘桥旁吃了羊臊子面,两人都被洛阳特产的茱萸辣得脸颊通红,回府后为了不让女儿发现,还特意洗漱了后才会屋子里。 饶是如此,竹姐儿还是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譬如今日晚膳娘亲多用了一碗甜汤,爹爹从不饮酒,却让小厮们取了瓮桃花酿来,被竹节人裹着疑惑的眸光一望,爹爹还尴尬地笑笑:“喝杯酒去去寒气。” 竹姐儿瞥了眼外头能热死人的暑气,小嘴撅得老高,“爹爹和娘亲骗竹姐儿,你们定是又去好吃的了。” 瑛瑛帮搁下了手里的筷箸,将竹姐儿抱到了怀里,小心地劝哄道:“伯伯不是说了,竹姐儿不能吃辣?上月里娘给你煮了碗羊rou面,你吃完就上吐下泻了,还吃了不少苦药呢。” 庞家的私厨手艺精湛,竹姐儿哪里是真馋这点吃食,不过是闷在府里无聊,与庞家的几个表哥表弟又玩不到一块儿去罢了。 因爹娘不肯带着她去外头游玩逛吃,“怀恨在心”的竹姐儿便趁着奶娘们给她去温羊乳羹的空隙,逃也似地跑到了爹娘的寝屋,脱下鞋子后便躺上了床榻。 打算夜里与瑛瑛办正事的薛怀想将女儿从床榻上抱下来,竹姐儿却抵死不从,说一定要和娘亲一起睡。 薛怀只得作罢。 而后竹姐儿便一连三日故技重施。 薛怀无语凝噎,只得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翌日清晨他便抱着女儿去酒楼买了点洛阳时兴的糕点,可竹姐儿早已吃厌了糕点,瞧见邻桌老饕点了碗喷香四溢的羊rou面,便吵着闹着也要吃一碗。 薛怀问了店家羊rou面能不能不放辣。 店家摇摇头说:“咱们卖的就是这口带辣味的羊rou汤底。” 薛怀便指着酒楼旁的蜜饯店道:“爹爹给竹姐儿去买蜜饯好不好?” 竹姐儿缠着了薛怀的手臂,一个劲地恳求:“好爹爹,竹姐儿想吃面面。” 薛怀正犹豫着该用何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时,竹姐儿已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红着眼对薛怀说:“爹爹不爱竹姐儿了,波波的爹爹都会给他亲自下唇做羊rou面,怎么竹姐儿吃不到?” 说着,那金豆般的眼泪便似不要钱般地往下落,直把薛怀哭的没了脾气。 后来。 竹姐儿便如愿吃到了羊rou面,只是她肠胃脆弱受不得刺激,笑盈盈地回了庞府后便白着脸说肚子难受。 瑛瑛一问才知是薛怀受不住竹姐儿磨人的功夫,竟心软给她吃了小半碗羊rou面。 她顾不得埋怨自家夫君,立时让人去请了府医来,照顾了竹姐儿一夜后,才在天明时分“教训”了薛怀一通。 薛怀正坐在临窗大炕旁的团凳里认真地听瑛瑛的教诲,他的坐姿十分板正,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流溢着几分歉然。 “夫人说的是,都是我不好。” 一瞧见他这副清隽又老实的模样,瑛瑛便掩着唇“噗嗤”一笑,再多的恼意都消了,只剩慨叹:“竹姐儿是闷在家里无聊呢,可她身子又不好,也不能日日带她出去玩。她是只馋嘴猫,见了什么都要吃。” “表嫂她们也太拘着波波了,且府里也没有和竹姐儿年岁相近的女孩儿,她是该无聊了。” 薛怀心疼女儿,等竹姐儿大好了之后便躲在书房里研究了好几日的古籍,最后在一本霞客散记之中寻到了适宜孩童的双陆玩法。 小桃等人去庞老太太的院子里借来了几个总角之年的小丫鬟,八个人簇拥着竹姐儿,围在梨花木圆桌旁玩双陆。 大丫鬟们坐在隔壁碧纱橱里说话闲聊,时不时给这群小丫鬟续杯茶水,或是端个果盘去让她们尝一尝。 一场双陆耗时一个多时辰,竹姐儿玩的不亦乐乎,哪里还记得自己那对在外玩耍的爹娘。 薛怀也乐得自在,领着瑛瑛去洛阳盛名的洞仙桥求了一卦。那卦仙搬了个凳子坐在桥尾,一身布衫布帽,配着飘逸淡然的坐姿,倒真像个从天而落的神仙。 当初庞老太太中风后人事不知,便是这位卦仙前去庞府为老太太算了一卦,做了场法事后庞老太太果然好转了不少。 占卜一事,乃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薛怀牢牢牵着瑛瑛的手,走到那卦仙跟前温润一礼,只道:“老神仙,可否为我和我的夫人算一卦?” 那卦仙瞥了眼薛怀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以及他腰间璨着光亮的玉石,便撂下了眼皮,漫不经心地问:“是求官途还是子嗣?” “是求姻缘。”薛怀笑道。 一旁的瑛瑛只笑盈盈地依偎在薛怀身旁,对他的回答也没有半分惊讶之色,两人都满含期待地望着那卦仙。 卦仙一愣,自他摆摊以来向他讨求姻缘卦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且如薛怀这般年岁的男子,问的最多的要么是官途要么就是子嗣。 这卦仙心里也有一本姻缘错债,正是因爱人身死后才看破红尘,索性在这洛阳城里当个逍遥自在的卦仙。 “是算今世还是来世?”那卦仙立时收起了面庞里的不经心,问话时已从袖袋里拿出了盘镜和龟片。 薛怀恭敬地问:“可否求一卦来世?” 今世他与瑛瑛已成为生同衾死同xue的夫妻,可他有一点贪心,只盼着来世还能与瑛瑛相遇。 那卦仙收了五文钱的卦资,便振振有词地摇着盘镜和龟片卜了起来。 他卜了足足一刻钟,脸色变幻莫测,一时翘起眼角仿佛要放声大笑的模样,一时又垂下眼皮凝神思索了一番,仿佛是在担忧忧愁一般。 薛怀与瑛瑛紧紧握着彼此的手,都有几分紧张在。 片刻后,那卦仙才将甲片递给了薛怀,思忖一会儿后才笑道:“这卦是好事多磨。来世你们是一对欢喜冤家,闹腾了半辈子险些错失彼此,幸而最后还是成就了一对上上姻缘。” 闻言,薛怀与瑛瑛便都笑弯了眼,两人对视一番后都从彼此的眸光里瞧见了笃定又深许的爱意。 那卦仙也笑着凝望着这对有情人,心里漾起一阵暖融融的喜意,他从薛怀手里拿回了甲片,并道:“好了,我也该收摊了。” 薛怀要奉上丰厚的卦金,那卦仙却摆了摆手道:“不必。” 说着,他便拿了块缝缝补补过的布料将木桌上的器具一收,堆成个包袱扔在肩后,又唱又笑地朝着洞仙桥的另一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