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草！」金仕赫一手撑着下顎，垂眼望向坐在自己右边的人，然后伸手拨弄对方瀏海。「小草为什么叫『小草』啊？」

    一起念书了几天，最初的尷尬也因金仕赫努力不懈的攀谈消失殆尽，在地科教室里的两个多小时，常常因为金仕赫不停找他说话，让两人实际上唸书的时间并不多。

    但小草怎么敢反抗呢？更何况，他好像也不是很想改变这种状况……

    「国一……」金仕赫这个人，说话就说话，为什么就喜欢动手动脚的呢？拍肩、拨头发是常有的，甚至有次还懒散的将头靠在他肩上，对于这一切，小草实在不习惯。

    「国一的时候怎么样啊？」金仕赫这才想起完全忘了问小草的本名，他看着自己拨开的瀏海又因为地心引力盪回原处，烦躁的心想，瀏海短一点就好了！如果能把眼镜改成隐形眼镜，这小脸蛋就会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国一的班导替大家都取了外号，我就叫『小曹』……」

    「嗯？你姓『曹』吗？」

    小草点了点头。

    金仕赫心想，这外号取的也太随便了，八成是看小草没什么特色，所以就着姓氏随便取的。

    「然后不知不觉……大家就叫我『小草』了……」

    喔，看来大家也没能记住他的姓氏，所以喊着喊着便成「小草」了。直升的私立学校学生组成都差不多，高中时大家也就接续着叫这外号了吧。

    虽然误打误撞，但挺适合他的，在角落没人发现的小小草。

    相处这些天，小草就跟金仕赫想像的一样，个性胆小怕生，其实本人也想要有朋友的，只是跟人说话一开口就唯唯诺诺，让人怪不舒服，要换成更没耐性的人，也许就直接谩骂下去了。

    内向不是坏事，但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一件都不敢说出口，说了也理不直气不壮，这年纪的孩子也多半没什么好耐心，小草变成这么孤僻，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金仕赫手往下一滑，指尖碰触到他颈后，在那里停了下来，放轻力道微敲，小草白皙的手臂立刻浮现粒粒疙瘩。

    「姓曹，那名字呢？」他低声问。

    小草觉得金仕赫的声音特别可怕，比自己的声音要低沉的多，又可怕的……好听，在耳边说话时，就好像有什么在心上搔着痒，让他忍不住握紧手上的笔，免得被看出自己正微微颤抖。

    「……子恩。」

    「曹子恩？」金仕赫将右手放下来，拿笔试着在纸上写下。「这样写？」

    小草对颈后消失了的触感松口气，点点头。

    「你喜欢『小草』这外号吗？还是我叫你『子恩』比较好？」

    很久没被父母以外的人喊到单名，小草不自觉激动了下，笔都失去控制滑出手中。「叫、叫什么都可以……」

    金仕赫笑了笑，忽然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声：「子恩？」

    小草吓到了，忙捂着耳朵往后退，满脸通红的眨着眼睛。

    「不过就是叫名字嘛，你也太激动了。」金仕赫毫不犹豫的伸手，将他拉回自己身边，然后搂着他的肩。

    「我看还是叫你『小草』吧，免得你要被吓死了。」

    小草缩在他肩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急急的点了个头，只希望金仕赫赶快放手。

    但金仕赫就这样固定了姿势，继续说：「小草啊，我看你朋友好像不多？」

    小草尷尬的僵住，金仕赫当然知道自己孤僻了……但被这样说破，还是满难堪的……

    「没关係，朋友重质不重量嘛，有小草这么好的人当我朋友，我很高兴喔！」

    金仕赫捏了捏他肩膀，小草闻言，终于抬起脸，呆呆的看着他。

    一般男性朋友间当然不会说这么rou麻的话了，但小草没交过什么朋友，第一次被这么称讚，只觉得一颗心好像飘到了云端上，好不现实。

    金仕赫依旧皮笑rou不笑的扬起嘴角，肢体接触是把妹的必要手段，放在男人身上也说得通嘛！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觉得小草跟一般朋友还是不太一样的。」

    小草愣住，随即低下头，脸上写满失望与羞愧，怪自己刚刚想太多了，人家金仕赫怎么会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金仕赫对于自己话语所收到的效果相当满意，但也因为太过轻松而觉得有些无趣。

    「……哪、哪里不太一样？」

    本来要接着说「小草比一般朋友重要」的金仕赫，听到小草突然回话，反而愣住。

    他不是一向只会乖乖听着自己说话吗？难得会回嘴，金仕赫把要说的话又吞回喉咙，想了一下，左手熟练地转了一圈笔。「哪里不太一样嘛……小草你自己觉得呢？」

    小草盯着金仕赫转笔的左手，困惑的皱眉。「我、我也不知道……我又不特别……」

    「誒？你哪里不特别了？」金仕赫摆出正经的表情。「小草是我交过的朋友里最特别的，你有礼貌，个性又努力，对人又很温柔，从来不发脾气，跟你相处很自在，一点都不会不愉快！」

    最后一句是谎话，但金仕赫脸上不见任何异样，好像捧着真心这么说。

    小草被他称讚的又红了脸，只觉得热得要命。「你、你、你……」

    金仕赫愉悦的笑了开怀。「我怎么样？」

    小草被他盯得感觉心脏快爆炸了，乾脆双手摀住脸。「你是在说你吧！」

    金仕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这小噁心偶尔还是会说些有趣的话嘛！

    金仕赫搂了他半晌，这才松开他，脸上带着笑意将桌上的课本翻页。

    小草用手背擦擦冒汗的额，看金仕赫不再动作，赶紧也认真的翻书。

    在地科实验室这几天，金仕赫刻意的没让小草读了多少书，一找到机会就跟他聊天，小草回的话少，但对话基本上是能成立的，再加上他三不五时手来脚来，感情也增长的快，一切都在金仕赫的计算里。

    只是一般到了这个阶段，女孩子们看向他的眼神都会满载桃花了，自己不需要主动，对方也会开始黏过来。

    果然对付男孩子还是不太一样的！小草虽然三不五时被他逗得脸红，但也找不到契机进行下一步，「朋友」这个词放在男女间是搞曖昧的手段，但用在小草身上，好像解释成「真的朋友」也不奇怪。

    难道自己非得更进一步才能把到这小噁心吗？

    跟女孩子再来的话，无非是告白或接吻了。他跟小草现在就告白什么的也太快，接吻对于自己倒是不快的，但一想到跟这小噁心接吻……

    金仕赫皱眉，默默起了鸡皮疙瘩，当初就没想太多，难道真要跟他接吻吗？

    他又不是同性恋，哪能这么毫不在意的吻一个男孩子啊！

    心理產生了抗拒，现在看向小草，刚刚的好心情都没了，心里不自觉嫌弃起小草，讲话慢半拍、反应迟钝、个性也不有趣，整个人孤僻阴暗到极点。

    金仕赫开始后悔起来，为了个赌注要牺牲这么大吗？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不用再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又能让小草爱上他啊？

    怎么想都觉得很花时间，金仕赫不耐的在心里暗骂，当初怎么无聊的下了这赌呢？其实对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处，其他打发时间的方法多的是，他干嘛跟一个男的共处一室这么久？

    越想越后悔，金仕赫也没那个兴致再逗弄小草，两人安静的渡过时间，到了八点半，小草正奇怪着金仕赫后来就特别沉默了，但金仕赫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勾了个笑，说要回去就走了。

    小草默默收拾着东西，确认好窗户都锁着，关了灯锁好门才离开。

    虽然每次都对金仕赫的举动不知所措，但等到他真的什么也没做时，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想起金仕赫那双特别勾人的眼神，小草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跟金仕赫相处，虽然心脏常常不受控制的狂跳，但事后回想起来，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却让他忍不住一再回味。

    这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