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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即便他们渺小的如尘埃,依旧要披荆斩棘的走到世界尽头。」

    日子是平静且薄透的,没有什么意外的惊喜,没有悲没有喜,只有无尽的平凡。

    语忻也曾有过那么一段不堪的回忆。

    虽然孤单却灿烂。

    慕澄遇见语忻是在国中的盛夏,正值风华正茂的年华,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些许稚嫩,语忻那时还是胆小怕生又懦弱,胆怯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语速缓慢到常让人烦躁。

    但对慕澄来说不一样,慕澄的双耳失聪,需要带着助听器辅助,他喜欢语忻讲话的速度,就连摀上耳朵也能看见她的声音。

    第一次自然实验分组全班三十二个人,恰好遗落了他们两人,慕澄缓缓接近。

    「吶,跟我做组员好吗?」

    语忻一双大眼隐藏着许多情绪,紧张、不安、诧异,但最终仍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一次实验他们两人得做六个人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倒入化学药剂时,还是不小心造成了小爆炸,慕澄灰头土脸的模样,让语忻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慕澄尷尬的搔了搔头傻笑着。

    或许就是这样吧,化学药剂催发了两人的情感。

    中午吃饭时慕澄见语忻一人孤苦无依的坐在角落,逕自蹲在她的前方。

    「你一个人吗?我陪你吧。」

    语忻沉默了一会儿,慕澄看他没反应,笑着说:「那就当默认嘍!」于是坐在他身旁,欢喜的吃着午餐。

    语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啟唇:「你一直都这么笑着吗?」

    慕澄停下动作,停滞一秒后又重新绽开笑容「我笑着不一定快乐啊。」

    这句话重重的沉入语忻的内心,像搬了颗大石碾压在心上,喘不过气。

    「这世界总是只能接受带着面具的我们啊。」

    「你呢?为什么不接触人群?」慕澄嚼着饭粒问。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厌恶,这个社会太过险恶,我没办法展现真实的自己。」

    就怕刚把心和肺掏出来,风吹日晒,伤痕累累,她就死了。

    慕澄看着语忻的双眼,深处有微微的光影,却也承载了一整片孤独的汪洋,好像潮汐高涨时,他在汪洋中的孤岛孤立无援。

    在学校上课的日子,慕澄常常请假,更常的是被记上旷课,一星期能见到她的日子仅有一两天,语忻起初以为她是不爱上学,后来才知道生病的她深陷床铺中,被厚重的被褥压制住,心理和生理都无法克制负荷。

    慕澄是个善良的女孩,即使所有人都对漠然的语忻避之而走,她却反而愿意接纳她,儘管她是那样的人,眉宇间都是悲伤,好多人接不住他而不断坠落,像是将要破碎的玻璃,慕澄依旧温柔的人包覆她的所有。

    然而很多时候,慕澄其实是无能为力的,包括她的坠落,她的绝望,她的痛苦,她的不甘,她所有的所有,真的很累的时候慕澄也想就这样放弃,但一旦放手了,语忻便再也没有知己了。

    但因为太善良,她连自己的悲伤也弃之不顾,她以为,只要你不去想,便再也不会有復发的机会。

    慕澄看到的世界像茧一样,安安静静的每天都萎缩一点,然而最终是火花燃烧的馀烬,她的的世界成了烟燻一片。

    那天,她在教室里发作,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见散落一地的药丸,和颤抖的她拿着美工刀往左手腕笔画着。

    他说,他听见来自地狱的声音,慕澄低沉沙哑的喊道:「我受够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要去死。」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才能落下疼痛的泪,留下疼痛的伤,

    语忻终于看见,一览无遗的,满佈刀疤的左手腕,纵横、新旧交错,最深的那条像是个巨大的毛毛虫攀上手腕,和玫瑰的艷丽一同绽放。

    从前的她是排球校队,理当会带着护腕,但她从没想过那个护腕,竟然是为了遮掩伤疤。

    那一刻,他衝上顶楼站在边缘,生无可恋的望着劝阻他的人们,语忻飞快的衝到他的身旁,抓住手上的刀,拉住不断想仰躺的身体,刀尖划过手掌,也汩汩流出血液。

    「没事了,没事,我在这里。」慕澄在他怀里痛哭,歇斯底里的,像是要流尽了毕生的泪水。

    语忻懊悔自己从来没发觉这样的慕澄,他们都以为慕澄是个积极开朗又正向的女孩,却不知他自己一身黑暗,还想带给别人阳光。

    语忻陪慕澄去看医生,他说,那是把悲伤隐藏起来的病症,儘管吃药让她精神浑沌、恐慌、焦虑,轮流在体内大闹一番,但至少有药物控制,不会再那么频繁的有想离开的念头了。

    「答应我,什么事都跟我说好吗?」

    语忻只想对她好,对慕澄一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她所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她轻盈佇立心间,拢住所有心碎和晦暗,像灿星坠落无名潮汐,让闃寂暗夜有了一丝生机。

    他们说快乐的情绪总是容易消弭在记忆海中而悲伤却能横亙绵长的在她身体里经久无法消褪。

    「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悲伤,可以欣喜,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渐渐的,她开始学着成为她的光,学着照耀昏暗隅角的慕澄,学着接住她破碎的灵魂。

    「可以让我喜欢你吗?」

    并不是直讳的,我喜欢你,而是含蓄的像是个畏缩的孩子。

    「可以让我喜欢你吗?我说的是大人的那种喜欢。」

    「你觉得什么是大人的爱情?」慕澄这么问。

    「在两人世界里,要懂得善待对方、殷勤有礼、激励对方、尊重彼此、展现细腻、体贴。爱情,都是相处磨合过后才会知道结果,没有天生就适合,只有天生不适合。除了你愿意为他改变,不然谁都不能改变你。」

    慕澄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和患者交往,是没有未来的。」慕澄浅淡的回答。

    「不会的,我会让你看见未来的。」语忻右手暗暗握拳。

    踟躕良久,慕澄口中终于吐出一字「好。」

    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果然辛苦,那些总以为的好转,实际上是坠落的开端。

    那些泡在泥淖里发肿溃烂,他以为那些碎片能轻而易举的拾起,却不知被腐蚀的体无完肤,那些残垣再也无法恢復原状。

    无数次的急诊,他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正背负着沉重的大石,在他的世界里总是笼罩着悲伤和绝望,看着她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她像拖着腐朽破铜烂铁,在身后持续发出声响,好像在祈求不要丢下她。

    最害怕的是,她的泰然自若,就像坠落彷彿如行走楼梯那般简单。

    慕澄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三番两次的要语忻放手,却又害怕再也没人来爱她。

    「我想死」这句话被她鐫刻在心底,也像刻在墓碑上,永不磨灭。自己身处死荫幽谷,拼命的抓着藤蔓,攀着浮木,在浪潮汹涌的汪洋大海中,她佇立于荒芜孤岛孤立无援,踽踽独行的同时还寻求协助。

    懦弱的喊着:「有人在吗?」

    一句浅浅淡淡,一句轻言落下,我在。

    语忻总这样轻柔的回覆,她说过,只要她需要,她一定在她身后。

    她喜欢她,她也喜欢她。

    慕橙喜欢拔下助听器,任由世界变成巨大的安静,即使那么的没有安全感,她仍喜欢从语忻的唇语间读出繾綣的爱意。

    某天,语忻突然问:「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反感?」

    慕澄一脸不解,都在一起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因为我是女的啊,喜欢女生,很不正常吧?」语忻苦笑。

    「不会啊,就算你成了妖魔鬼怪,我也一样爱你,因为我爱的是你的灵魂啊!」

    「什么妖魔鬼怪,不要乱说啦。」语忻捏了一下慕澄的鼻子,慕澄脸红的憨笑。

    后来国中毕业,她们各自远走高飞,慕澄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他们越来越疏远,到后来,慕澄似乎都忘了曾经的光。

    那天,语忻心平气和的找慕澄谈话。

    「我们分开吧。」

    意外的,慕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阵子辛苦你了,承受两人的悲伤,还没办法得到完整的快乐。」慕澄平稳的说。

    「谢谢你,让我看见了未来,即使并不遥远。」

    有些人是注定无法并肩走完馀生的,到了分岔路口,曾经只属于她的拥抱就要分给全世界了,她早该知道,早该准备好。

    慕澄感谢她在黑暗的日子里,让她看见多少次明媚的阳光,感谢她从没在就要放弃的时候,露出一瞬疲惫的神情,儘管有时因病情的不理解,偶尔在伤口上撒盐,却也会细细抚平照料伤口。

    她好好的度过了这段不堪,走过了酸涩味苦的日子,彼此都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生命中的良人,这样就够了。

    其实青春就是像这样堆积在一起,窗扉间散发柔柔的彩色光,花开树盛的日子里曾那么繁华过。

    他们说能看见,不是因为有光,而是因为尘埃,是尘埃将光反射,让我们光遇了这真实的世界。

    即便他们渺小的如尘埃,依旧要披荆斩棘的走到世界尽头。

    你问她好起来了吗?那么长久又细腻的陪伴是否真的有治癒到自己,都说要希冀,要盼望,而真正做到的好像只有灵魂中最微小的区块。

    但或许,她已经能以现在这种模样撕下生病的标籤,无惧的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也许颠簸,也许趔趄,但至少是真实的自己,一步一步都是无比信心。

    感谢自己,曾爱过那么一个受伤残破的灵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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