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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正的离开,只是在一个一如往常的清晨,有人把馀生留在昨天,停止了脚步。」 最终他还是选择到了那里,像搭着长途飞机在寧静而深夜的天空,耳里塞着孤独的音乐,像他们到最后,还是只能尊重他的选择,那个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愿望。 他们相遇的太仓促,相爱的太短暂,还没回过神来,语忻已经缓缓淡淡的明亮了他的世界,像遍地繁花的旖旎,像月光那么轻柔的悬掛在他心里。 第一次的爱是笨拙,莽撞之外还带点顢頇,彼此都是呆傻却又真心诚意的挚爱,他们想把画面定格在永远,即使知道无法永远驻足,于是把沉在脑里的记忆裱框,就让他们停留在最好的年华,最好的花季。 轻松,自在,安逸,洒脱,忘记凡尘琐事,静静地流淌在活着的每一天里,这样便是幸福,或许生命就应该需要痛过,疼过,最后才能渗入尘埃,与天地共融。 沉溺在海水里的鱼,怎样的撞击,都明白碎裂的永远都不会是海水,而是荏弱的躯体,命运已经如此,悬浮在空气里的梦境,希望就在那里,只是他没有鸟的羽翼,无法脱离难缠的海藻。 灰尘浸染的话语,青苔掩埋的字跡,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苍老的厉害,比如生命。 海水倒流进天空的眼里,没有哭泣,只是湿润了一地。每一个动作都已融进了血液里,那些努力做过的改变都已刻进了肌肤里,岁月踩痛了他的脚尖,浅笑过的痕跡被海水衝进了岩石里,看不到的忧伤。 这次并不是带着痛苦,并不是像以往在栏杆前徘徊,并不是拿着绳子反反覆覆掛上又拉扯下来,并不是拿着利器寻寻觅觅血管的凸起。 他是带着微笑的走入海中的,是释怀着。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像背负沉重的躯壳,吃了三年的糖衣包裹着的毒药,侵蚀他意志的忧鬱终于能好好放下。 有鲸落的温柔,他也像鲸落一样,即使沉溺不到拯救所有食物链。 但至少,能救她。 微弱的阳光斜洒,成一圈圈光晕。 从来不知道,死神也有心软的时候。 「其实我不想收你的魂魄的。」死神说。 总是披着破旧、沾染死亡气息的黑袍,骨瘦嶙峋的白骨,不知勾了多少灵气魂魄,永远不见祂的面容。 而没人逃的过死神的吻。 死神一勾指,人们的倩影变嬴弱的倒地,生灵挣扎着,却是无可避免的朝祂飞去,灵魂冉冉上升,他们试图阻止失控的身体,拼命找寻缝隙躲藏,在木板上抓出一条条显而易见的指痕,灵魂仍不停的攀升,攀升至壮阔的来生。 死神之吻邪魅又恐惧,祂会抚上你的脸,一双手骨覆盖你清澈的眼眸,而当你察觉世界变得混浊、变得混沌,再如蛇类般缠上你脆弱的颈子,把你抱个满怀,然后细细品味一番。 「你的青春不应该到此结束。」死神柔弱的说,从没看过的眼神透出怜悯。 失意却感动着。 原来死亡也不过如此:世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光源,神说要有光,而他的世界里只剩漆黑。 「可是我想救他。」 像幽幽的影子,砸在了黑暗的海中,先是一声短促的哀嚎,在海中四分五裂,扬起沙尘,然后恢復静謐,像是方才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泛起涟漪。 吴易然沉浸在湛蓝的海域,没有挣扎没有逃离,像静静的沉睡在海床上,鼻腔渐渐灌入死咸的海水,阳光爬满声带,呼喊不出声响,海水一滴一滴地挤进肺泡,死亡直观地让人难以想像。 日落的世界并不算寧静,他早已想像过如何沉溺,想像过如何抱紧仅剩不多的时间,想像独自一人,该如何卸下凿刻在身上那些如水细长的悲伤。 其实真正的离开,只是在一个一如往常的清晨,有人把馀生留在昨天,停止了脚步。 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哪次,不经意的再见,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昨天,他还和李恩妤见过面前,和夏雋致打过电话,到咖啡店上班,照样宠爱了店里的几隻小猫,和吴宥然一起吃饭,和昏迷的林语忻说了:再见。 昨天,他的时间就停滞在那里,再也没有往前。 昨天,今天,再也没有明天。 就这样再也回不去。 「溺水脑死,吴易然,十八岁。」 他们都说,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力,果然,他还听见了医生的宣布。 「死者有签器官捐赠。」 「特别嘱咐心脏捐赠给林语忻病患。」 「刚好,院内只有她一人需要心脏器官移植。」 听到结果了,他就放心了。 「要走了吗?」死神拿着镰刀问。 吴易然回首望向自己的遗体,面容祥和,像睡着一样。当一切归于平静,浩瀚只凝固成一粒尘埃,安眠于谁枯败腐朽的心涧。 这一切像梦境一样。 若此生运气只够与你相遇,馀生仅有福气用来祝福你。 「走吧。」 和手术室反方向,吴易然踏入通往阴间的地府。 凄凉的月光,淹没了他的灵魂,手上拿着彼岸花,和自己的生死名条,一步一步的走入黄泉。 依旧不捨,他最后再看一眼,不过这样就够了,他的十八年人生已经值得。 「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