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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是要连同我的悲伤一起爱的。」 「吴易然,小雋,恩妤,你们要不要看日出?」林语忻从窗外阳台走进来,轻唤熟睡的三人。 一直浅眠的吴易然一下就睁眼了,揉了揉眼睛,顺了顺杂乱的头发后,跟着走到阳台外。 而李恩妤也在林语忻的叫唤下渐渐清醒,一听到看日出,整个人就清醒了大半。 最后只剩小雋仍裹着棉被不肯离开温暖的被窝,小雋模模糊糊的拒绝了邀约,继续甜美的梦乡。 天边还是灰暗的,只是从一线透亮了一点,在黎明的曙色中看见了一点隐约的旭日,然后渐渐的金光四射,渐渐的绚烂如锦。 天穹变得蔚蓝湛蓝,雾靄飘在旭日的前方,衬托了一点曙光的朦胧,在稀薄的云霄中,彷彿一颗偌大的灯泡,明亮了隅角。 像日照生炉生紫烟,像苍茫云海绵延间,像丝丝如娟,像天宫玉景。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从没见识过的奇景终于在今晨,在眼前上演一番,那是连照片连言语连绘画都无法形容的美。 林语忻昂首望了望辽阔的天,见月亮仍默默的在太过耀眼的太阳身旁,月球不会发亮,却是人们最想抵达的地方,那里有嫦娥奔月,有玉兔捣药,有吴刚伐木,有许许多多美丽的传说。 几片隐隐的云彩掛在耸立巍峨的山间,如舞台上薄薄的帷幕,雪山巔峰,云雾繚绕,更是如沉浮在滔滔的乳白棉絮间。 清晨的气温低迷,儘管套着羽绒外套,林语忻依旧感觉寒冷阵阵,她搓手呵出白色的雾气,吴易然撇头看向她,从身旁拉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淡淡的说:「这里比较温暖。」 林语忻见云彩的壮丽,它是风嚮往的方向,是雨流泪的倾诉,是阳光遮蔽的衷肠。 眼角婆娑,泪光闪闪。 李恩妤拿起手机纪录下美好的时刻,她听林语忻说,美好的画面是记忆在脑中的,只可惜脑癌让他的记忆功能衰退了一些,没法终生忆起这份旖旎,只能以画面替代,多年后回想起来,他们曾经一起经歷过那么美好的青春。 金光四射,已经开始成为天穹的芒耀,鲜明的白黄色缓缓的抽离了山谷间,成一颗独立完整的圆。 「小雋该起床了啦!你已经错过日出了,不觉得可惜吗?」吴易然回到房间,坐在窝成一团的小雋身旁轻轻摇晃他。 「我……之前就,看过了……」小雋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吴易然听出他是说曾经也见识过这番美景。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小雋自小就跟着热爱旅行的爸妈四处奔波,时常到国外旅居,加拿大的枫叶,英国的伦敦铁桥,日本北海道的雪景,非洲的活火山。 在他房间里,有着各国蒐集的纪念品,有的是戳章,有的是明信片,或是吊饰。 「那也该起床吃早餐了吧。」 小雋爬起,搔了搔头,眼睛迷濛的望向整装的三人,顿时有些羞愧。 「原来大家都在等我……」他快速跳下床梳洗,换好衣服与其馀三人一同前往楼下吃早餐。 「你们要不要猜猜我们等等去哪里玩?」吴易然走在后头对着前面三人说。 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身,面露疑惑,脑里蹦出无数个想法却又无从出口。 「我提示喔,台中。」 「台中……台中有什么好玩的……?」林语忻和李恩妤还在迷茫,脑中的资料库仍寻不着答案,却见身旁的小雋欣然一笑。 「我知道了!」他面容兴奋,精神奕奕同时容光焕发的期待着。 「知道了先别讲。」吴易然食指抵住嘴唇做出噤声的动作,小雋也乖巧的不透漏任何讯息。 「每次都这样,猜不到啦!」林语忻再次尝试失败,懊恼的跺脚。 「没关係啦,保有神秘感嘛。」吴易然呵呵笑着。 很久没看见吴易然露出这么真实而欢愉的笑容了,即便在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个真实的笑容依旧能清晰的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如果要她形容,他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那抹暖阳,很温和很温和。 这趟旅途中,他是认真的在享受旅行的意义,是认真的由心而生的感受美好,因而心底深处最真切的微笑。 「行李收一收,坐公车喔!」吴易然吆喝。 坐上公车,吴易然照样带起耳机,将另一边耳机递给林语忻,两人听着同样的曲调。 「i'msorrydon'tleaveme,iwantyouhearwithme.i'mknowthat,youloveisgone.」 「为什么要听那么悲伤的歌?」 「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也不会有人离开你,我会倾听你最深处的灵魂。」 「你会离开我吗?」易然问。 「不会,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只要你一回头,我都在你身后。」林语忻和吴易然十指紧扣,就像此生相遇了,就不会再分离。 「你和我的爱不会消逝的,我说过,我更爱你的灵魂。」林语忻深情款款。 「爱我,是要连同我的悲伤一起爱的。」吴易然轻哂,眉宇间却有着担忧和不捨。 「人都有悲伤,你只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倍的哀愁,只不过害怕没人来爱你而已,现在我在这里,我正爱着你。」林语忻抬起手,拨开一撮有些盖住吴易然眼眸的瀏海。 我爱你啊。 而前面所有的对话,都被后头仅仅两个乳臭味乾的国中生听得一清二楚。 「语忻jiejie真的很爱易然哥欸,你听他们的对话。」李恩妤对着小雋窃窃私语。 两人躲躲藏藏的竖耳倾听「……我正爱着你。」 「唉呦,好rou麻喔!」小雋听着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对啊!」李恩妤从座位缝隙间偷看,两人坐的十分靠近,近到鼻息互相吐在彼此脸上。 「别说这个了……」林语忻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得全身燥热,开始有了羞赧的情绪。 「好。」吴易然弯着眼笑了。 「对话结束了欸。」李恩妤有些失望,坐在摇滚区的他把两人所有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暂时而已啦。」小雋悠然的带起耳机开始玩手游。 距离台中仍有一小时的车程,李恩妤无聊的在窗户上呼气,使车内玻璃上一团白雾,她踌躇了一会儿,写上「加油!」两个字。 她能走到这里,真的耗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 刚得知确诊脑癌时,脑中竟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会不会要死了」,脑袋剧痛时,记忆消失殆尽时,走路不平衡又摔得鼻青脸肿时,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一辈子要这样好不起来了,她才十四岁啊,风华正茂的年华才刚起步,多少个夜晚她是含着眼泪睡去,多少个明天的来临在不确定的因素里,还有那么辛勤工作害得自己丧命的母亲。 儘管那时候的他眼前一片迷茫,找不到想抵达的地方,所以一直徘徊,一直踟躕,一直踉蹌,一直莽撞,像一场旅行,最终都千辛万苦的把冗长漫漫的旅途走完。 他对那时候的自己说,加油,也不乏对现在,对往后馀生的自己,也说一声,馀生请继续努力。 加油。会成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