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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来信[娱乐圈] 第123节

    “这话说的,难道要我退组吗?缇文投了这么多钱,这里面还有我自己的两千万呢,你想我又投资失败啊?”她温温柔柔的,“何况吃药和演戏也不冲突。”

    “可是这是治抑郁症的药。”俊仪用手背揩眼泪。

    “我去看了沈医生,做了诊断,你该恭喜我,双相变成抑郁了,少了一头,是不是好事?”

    “不是这个道理。”俊仪一直哭,鼻腔酸得忍不住。

    “我没什么问题,你看我好得很,演戏也不木。演完这个,我就休上一年半载的假,我带你去玩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法国有个地方,叫la base,那里停了很多帆船,我想去看一看。”

    俊仪不住地摇头:“我要告诉缇文,我要告诉栗山,你别想骗过我。”

    “你告诉他们什么?不要小题大做。就是你做事不灵光,我才不敢让你发现。你要给我添麻烦?”

    “栗山总说你入戏慢半拍,说你不看姜特,是不是因为吃这个药?它会让你迟钝。”

    “这个啊。”应隐被她问住,停顿一下,笑容宁静:“我不想这么快就忘记爱他的感觉。”

    她的演戏方法太笨了,简直像俊仪一样不聪明。她既不想把爱商邵的经验分给尹雪青,分给姜特,斑驳了它,献祭了它,也不想彻彻底底体验到尹雪青的人生里,因为那样,她就会彻底忘记商邵给她的感觉,当她出戏的那天,爱过商邵的应隐,早就死了很久了。

    可是,她其实很想忘掉爱商邵的感觉。

    她以为已经忘掉了,看山、看水的时候,她是尹雪青,可是看到姜特的时候,她总是应隐。她自己警戒着自己,不允许自己成为尹雪青。

    她以为已经忘掉了,在闻见与他相似的味道时,她可以转身走掉。

    她笨拙地努力了这么久,一个应隐想抢走商邵扔掉,另一个死死地抱着他,咬紧牙不愿放手。能怎么办呢?总有一个要输。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哪个会输。

    “俊仪,我好累啊。”应隐说,晃了晃药瓶,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好像药快吃完了?该开一瓶新的了。”她喃喃地说,转身往木屋走去。

    还有四天过年。

    在这个牧村里,一切有关新年的气息都是由剧组带来的。制片主任罗思量让人寄了许多春联、福字、灯笼和年宵花过来。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年宵花很喜庆,但是注定要凋谢的娇艳。

    电影电视拍摄时的场次安排,通常是出于经济性的考量,譬如演员的档期、机器和场地的租赁等等,但也会考虑到演员的表演状态,一些状态相似的戏,往往也会被安排在一起集中拍摄。

    拍摄《雪融化是青》时,需要清场的激情戏就是遵循此理安排的。

    拍过了第一场后,一连三场,应隐越来越娴熟,姜特的眼神也越来越准确。她抚摸他健壮的身体,柔软的手心自他胸肌流连至腰。她被他托抱在怀,举起来压在墙上,闭上眼仰起脖子。他们在点燃烛火的木屋里翻滚,马皮地毯在身下被滚皱,外面风静雪停,他们大汗淋漓。

    这些戏里,都没有吻。

    吻是咒语,是隐喻,这些导演都克制着不滥用。肢体的接触可以大胆频繁强烈,姜特甚至可以捂着她的脸,五指张开近乎要令她窒息,而身体作出凶狠撞击的动作,可是他们不接吻。

    栗山是特意的。带接吻的肢体戏什么时候拍?由他定夺。他定夺的标准是,应隐看向姜特的眼神里,究竟还有没有她自己。

    他要她迷醉,要她迷离,要她毫无保留。

    可以拍吻戏的那一天,只能是“应隐”真正坠落的那一天。从那一天、那一吻开始,之后,她的身体和灵魂里将短暂地不再有“应隐”,而只有尹雪青。从此以后,被哈英的前妻窥探、被村民孤立、被混混调戏,她才可以的痛尹雪青所痛,惊尹雪青所惊,惧尹雪青所惧。

    栗山的眼,看人是一把尺,谁的状态差了一道缝隙,他都看得透,他都有耐心等,有方法磨,一双苍鹰般的目注视一切,一双苍鹰般的手设计一切。

    一切该牺牲的,都是能牺牲的。仁慈,是最大的灾难。

    腊月二十九那天,收工,栗山给全剧组拜了年,通知明天拍到下午四点后大家一起过年。人散了以后,他单独留下姜特和应隐,说:“明天拍吻戏。”

    应隐怔了半晌,没说什么,点了下头。

    “拍完吻戏后,再返回来补上之前跳过的几场暧昧戏。”栗山口吻平淡地安排:“你们现在看对方的眼神,都到位了。”

    在镜头中,他们的眼神终于缠烈,躲不开,化不掉,在空气中触一下就轻颤,移开一分便思念。

    应隐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判断。

    她要道别了,她身体里死死抱着商邵的部分,要被丢掉了。她已经失去力量,精疲力竭,将要商邵一起被丢掉。

    她会忘记爱他的感觉。

    原来跟他告别的感觉是这样的,并非那日在港·3上的平静平和。那时,她还有十年,还在期待着十年后,时过境迁,她和他再会。

    现在,没有了。她不再期待十年以后,也不再期待见他。

    应隐的手停在心口。那里空空荡荡的,似有穿堂风。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她问。

    明天就是大年夜,小木屋里也张灯结彩,俊仪下午剪了窗花,贴在总是雾蒙蒙的玻璃窗户上和墙裙上。春联和福字等到明天一早贴。

    应隐卸掉了尹雪青的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那件绿色大衣,在德国时anna买给她的,像绿色的玫瑰。

    换好,她拨了一个视频出去。

    手机震动,弹出视频请求,那上面的名字陌生。

    【隐隐今天上班但有空】

    商邵手中的烟灰扑簌落了。

    原来人的心跳,在坐着的时候、在什么也没做的时候,竟也会突然快至一百八。

    他料想她是喝醉了,深深地吸气,屏成薄薄的一息慢慢地匀出后,他用平静的脸色点了接通。

    “商邵。”应隐叫他的名字,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

    夜这么浓,月光照着雪,雪反射着月光,将她洗净铅华的脸照得十分明亮。

    “怎么了?”

    他有太多想问。他没有别的可问。

    唯有这一句,那么安全。

    “没什么,今天收工晚,明天一早六点开工,要拍到很晚。想到是过年,要跟你说新年快乐。”应隐一五一十地解释着:“新年快乐,商先生。”

    商邵勾了勾唇:“新年快乐。”

    他的目光,会不会太贪婪?他克制着自己的眼神,可是目光久久不愿意挪开。

    “新年快乐。”应隐又说了一遍,笑了起来:“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

    因为这一句,应隐一直微笑着的脸,险些落下泪来。

    她堪堪忍住,像是被冻到了似的,吸了吸气,“我也是。”

    她自始至终地笑着,像个meimei仔。

    “我想问你要那个la base的地址,就是你停了帆船的地方,等我收了工,可以让俊仪带我去看一看。”

    “我发给你。”商邵的指尖冰冷,莫名而细密地发起抖。

    “应隐……”

    他以为她想通了,即将回来。

    “你还是老样子。”应隐站不住了,在雪地里蹲下身,如在edward游艇上的那晚,她蹲在他的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喜欢的他。

    他的模样还是很英俊,只是消瘦了些,看着更深沉了。穿着一件白衬衫,可见香港暖和。应隐都快忘记暖和的感觉了。他那么温雅贵重,注视她的目光温柔依旧。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侧脸那么沉默遥远。那时候她怎么敢想,他们会有故事?

    很值了,这一生。

    “工作还是很忙吗?”她问。

    “不忙,最近很空。”

    “你应该好好休息。”

    商邵点点头,努力绷着平静的面容上,眉头轻蹙了一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这部戏拍得比较难,有些累。”

    应隐怕他多疑,再次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后,说:“导演突然叫我,我该说再见了。”她挥了挥手,两侧唇角抿得跟高:“拜拜,再会,商先生。”

    她挂了电话,转身回房间。俊仪和缇文都在罗思量那儿帮忙,应隐蹲下身,伏在床沿,用一支圆珠笔在一张并不正式的纸上写着:

    俊仪:

    我的账号密码你都知道,交给应帆,给她养老。股票她不会玩,让她不要玩。

    还有两张大额存单,存在中国银行里,加起来总共五百万,赠予你,你好好生活。

    不要为我难过,把我的骨灰带到la base,地址在我手机里,打开我跟商邵的聊天记录,你会看到。你挑一个晴天,带我去看一看那里的船,有一艘叫“自由意志号”的龙骨帆船,繁体字。那是他二十岁存在那里的梦想,让我看到,把我洒在那里。往后他来这里,就有我陪他。

    我死后,一定会上新闻,瞒不住他的。他问你什么,你只要说,那段时间她很快乐。

    请他好好生活,娶妻生子。说我喜欢rich,只是照顾不好它。

    代我照顾好应帆,你父母待你不好,她会把你当亲生女儿。

    我这一生没有遗憾,被他爱过是当中最好的事。我死后,会不会成为传奇?你长命百岁,帮我看着。

    写完这些,她把纸折了一折、两折,夹进那张香港寄过来的报纸里,字迹亲密地贴着那则烟花公告。

    夹好后,她把报纸压到枕头底下,如常吃了药,洗漱,上床安睡。明日还要早起,她不能水肿,也不能这幅面貌离开。

    又做梦了。

    梦里栾花落尽,他带着他的船出海,不知道他船上曾落过她的湮灭成灰。

    第79章

    她说的早上六点起来拍戏,并不是胡说。拍戏的准备工作复杂细致,六点开工,往往五点半就得在片场了。应隐得化妆,因此更早。

    尹雪青是一个珍惜容貌的女人,即使到了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她也还是每日对镜贴花。她一生没剪过短发,应隐为了革命片而理的齐耳短发又接了回去,成了过肩的卷发,被一只薄纱发圈挽成低矮发髻,额前碎发凌乱,是充满风情的女人味。

    冬天的阿恰布,要北京时间八点多才天亮,当时针指向六点时,其实正是阿恰布的四点,正是黎明前最浓黑的夜。

    化妆师画了这么多场,早已是熟手,在困倦中凝神为应隐描好了细眉和口红。整理化妆箱时,冷不丁听到应隐说:“能不能给我留一些化妆品?”

    当然是可以的,化妆师热情,把整个箱子都打开,“你挑。”

    应隐点点头,认真挑起来。她对化妆一事十分惫懒,没带自己的彩妆过来,收工后洗了脸,要想再上妆,就只能借。

    “这个眼线笔更适合你,细,自然,尹雪青用的浓。”化妆师挑出一支。

    应隐便攥进手心。

    “这个眉笔的棕调好,削好了一直没用过。”化妆师又说。

    应隐笑起来,接到手中。

    “口红就很多了。”化妆师拉开抽屉,整整齐齐的上下两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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