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妻今天也在明算账 第94节
一座座山继而连三地往下倒,堆积在她的灵力球上,越堆越多。 她入目看去,只看见数不清的崖壁石块,遮住了天,仿佛要将她在此地深埋。 渐渐地,简欢的身形被往下压,她挺直的腰杆被压弯,双膝被压折,四肢发出承受不住重力的嘎吱响,血从唇间、鼻腔间溢出。 长老席上,羽青霍然起身,对负责擂台的长老道:“师兄,您是不是该出手了?” 那长老有些犹豫。 别人看不见,但他们几个长老能看见牛子钊丹相中的场景。 简欢是抵抗得很艰难,但她没有认输,也没有放弃。 长老下意识看向掌门。 掌门看了眼沈寂之又收回,再看看丹相中的简欢,权衡片刻道:“无碍,再看看罢,关键时刻我会出手。” 此言一出,长老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砰得一声,简欢的左膝碰到了地面。 她依旧死死撑着,咬牙撑着,浑身骨头错位,疼痛难忍,但她依旧在撑着。 她在想。 擂台长老没有出手。 掌门在,掌门也没有出手。 他们都没有出手,他们都还在观望这场比试,那就意味着,哪怕处境艰难,她也并未处于必输之局。 她还有反杀的希望。 但希望,在哪里? 希望。 希望? 意识恍惚之际,简欢忽然想起传承秘境中发生的一件事。 那日,普普通通的一天,师徒三人学完符剑回来。 沈寂之去了厨房准备晚膳,简欢想去帮忙,却突然间被方泉叫住:“简欢,你和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简欢跟着方泉,走出小院,朝竹林中走去。 细长的竹叶随风飘落,师徒两人的脚步声在林中盘旋。 方泉回过头,笑着问她:“你觉得,你学得如何?” 简欢微愣,有种被老师喊去谈心的错觉。她想了想,认真答道:“符剑的剑招我都记住了,但真正使出来时,我总觉得差一些。” 方泉抚须颔首:“师父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你直说。你的剑,不如你师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你师兄的符肯定也不如你。” 简欢没忍住,笑了。她朝方泉作揖:“师父但说无妨,弟子不会放在心上。” 世界上比她强的人那么多,沈寂之的剑比她厉害,她只会高兴,并不会沮丧嫉妒。 她希望身边的朋友,都能有很好的未来。 这和她自己的美好未来,并不冲突。 “你的剑没有剑意。”方泉斟酌道,“其实你的符,也少了几分符意。你的符确实画得很好,但少了独属于你个人的东西。像你师兄沈寂之,他的剑意——” 方泉仔细想了想,形容道,“极俭。他的每一招势必都不会白出,因此毒辣狠厉。但简欢,我没有看出你的。” “剑意也好,符意也罢,每个人都不同。师父也无法帮你什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领悟了。”方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但师父相信,你定然能悟出你的道。” 第63章 可是, 道是什么? 符文有走势,剑招有动作, 可以努力, 可以学。 但道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好像不是只靠努力, 就能找到答案的。 简欢和方泉谈完后, 便跑去后厨找了沈寂之:“你怎么悟出来的剑意?” 少年拿着刀在杀鱼,刀口在鱼肚子划过一条, 闻言,他抬眸:“我有剑意?” 简欢嘴角一抽:“……师父说你有。” 沈寂之修长的五指没入鱼肚, 将内脏掏出来:“是么?什么剑意?” “师父说你的剑意极俭。”简欢怕他误会, 还特意强调, “不是我的简,是节俭的俭。” 沈寂之:“……” 幻境里, 傍晚夕阳热烈绚烂。 简欢歪头:“你第一回 有这种‘俭’意打法,是什么时候?” 沈寂之用刀将鱼切成大小几近一致的鱼片, 仔细想了想,回道:“有段时间,我在醉红楼帮着跑腿——” 简欢惊讶:“醉红楼不是青楼吗……” 而且还是临仙城最有名的青楼! 回忆被打断, 沈寂之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不想听?” 简欢立马摇头:“想听想听,您继续,继续。” 沈寂之轻嗤了声,继续往下:“那月我刚拿到酬劳,结果在巷子里被几个人堵住了, 让我把钱给他们。人有点多, 我还没用膳, 就那么点力。所以我的剑招,得俭着用。后来就这么打了,比较省辟谷丹。” 简欢沉默片刻,问:“那时候你才几岁?你前头那个师父就不管你了?” “那时刚入门没多久。”沈寂之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前头那个师父重伤闭关了,自顾不暇。” …… 回忆在脑海中飞快闪现。 丹相之中,倒下来的山一座接着一座。 简欢口中溢出的血顺着下巴弧度往下滴落,染红了白色弟子袍。 她越来越矮,背躬着,像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简欢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死也不允许自己的另一条腿跪下。 从那日谈话后,简欢也试着学沈寂之极俭的剑意。 她自认为,她和沈寂之是一类人,说好听点是勤俭节约,说难听些是扣扣搜搜。 但东施效颦,事后反而被方泉骂了一顿。 而且她也确实学不来沈寂之的剑意。 他的‘俭’建立在,他出招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对方的生死。 像一台冰冷的武力值计算机器,所以阴狠毒辣,带着对生命的漠视。 那她呢? 师父说,其实每个人的道,都藏在每个人的心中。只看你自己能不能发现,什么时候能发现。 所以,她的道是什么? 简欢叩问自己的内心。 她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大声喊道‘我认输了!’ 牛子钊是金丹期,她是筑基期。 她输给他,理所当然,不丢脸。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认输后,比试结束,她不用再经历这种被重压的痛苦。 失去十万灵券,虽然会失落,但总比失去生命好。 她自己身上就有十多万灵石,她还能赚更多,为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出那句‘我认输了’? 就像在现代时。 深夜的公司,工位的电脑前,她还在一遍遍改她的图。 其实她的图已经可以了,同事也说,完全可以交差,领导也会满意的。 但简欢自己不满意,她觉得她还可以做到更好。 简欢不满足一辈子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若一辈子只能‘可以交差’,那她只能当一辈子职员。 可她想升职,想当小领导,想当大领导,想花一样的时间赚更多的钱,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她可以说‘我认输了’,可以说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不必在现下死磕。 但之后的机会,不痛苦吗?不危险吗?不用拼命吗?不需要面临生和死吗? 每一次机会,都因为觉得自己会有下一次机会,而明哲保身,而避开,而放弃。 那么其实永远,都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一山只会比一山高,面前这座山你都跨不过去,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跨过下一座山? 万山威压之下,简欢不想认输。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若她现下认输了,虽然痛苦会结束,险境会消失,但她可能也会永远和另外一片天地失之交臂! 山继续往下倒,崖壁岩块高高垒成一堆,高过她的小腿,她的腰,她的肩膀,她的头。 她撑着快要油尽灯枯的灵罩,缩在阴暗的,看不到一丝光的万山之下。 场外,道玄衣袖里的手微微起势,只要简欢的灵罩彻底消弭,他就会出手。 场内,简欢却轻轻扬起唇角,闭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