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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县 第146节

    真动手了,他们反倒安心。

    如此不上不下,还真是狡猾!

    汴京来的人就是狡猾!

    裴县令就是忐忑的人之一,纪知县有了新靠山,那他呢?他是不是没用了?

    谁料纪炀回来头一句便是:“裴县令,这几日衙门可还好。”

    裴县令立刻答道:“还好还好,没什么其他的事。”

    “哦,刘县丞整理出的官田数目,可有消息?”

    这是纪炀出发前说的事。

    此地自然也有官田,但依纪炀查看,都已经“租”给当地那几家。

    不像扶江县那样地都空着。

    说是租,其实早因为官员跟豪强勾结,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租”出去几百年。

    这种情况想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原本应该给衙门的“租金”,被换成少量贿赂进到当地,乃至灌江城官员口袋。

    结果便是,百姓的民田被收购,用来当缓冲的官田也被占有。

    他们下无立锥之地,只能依附豪强生存。

    而豪强对他们如何,大家也都知道。

    这些手段他们用惯了的。

    所以这会裴县令脸色难看,也是可想而知。

    裴家自然也有参与其中,他这会本能以为又是纪知县打压。

    裴县令支支吾吾说了句:“交上来了,但官田基本都租出去了。”

    纪炀只是稍稍点头,早就知道的事,没必要多想。

    在知道要来太新县,纪炀就想过怎么发展。

    照搬扶江县?

    自然不可能。

    每处的情况不同,哪有生搬硬套的道理。

    扶江县怎么也在潞州,一条运河就能通向江南,通向汴京。

    而灌江府不同,这里隔着一整个凉西州,马车走得快也要七八天时间才能横穿。

    所谓运河自然不用多想。

    照搬发展经济作物香粉也不成。

    做了卖给谁?

    一无运输优势,二无价格优势,实在不成。

    怎么发展,必须因地制宜。

    可说到底,如今,乃至以后的农村,想要当地安居乐业,无非还是那几点,农,林,牧,副,渔。

    也就是俗称的五业。

    农业首当其中,这关乎大家吃饱饭。

    可土地在豪强手中。

    山林,山林在土匪手里。

    放牧倒是个好主意,他们西北边放牧肯定没问题。

    养出肥嫩的牛羊rou出来,馋死汴京的贵族。

    副业?

    这里的副业又能做什么。

    渔就不想了,这里雨水较少,大家更是连海是什么都不明白。

    盘算来盘算去。

    有一点必须要动,那就是豪强们手中收揽的土地。

    但纪炀知道土地重要,难道豪强们就不知道?

    若不知道,也不会占那么多土地,当初流窜到扶江县的乡绅也不会上来便要大量收购土地。

    其他的还好说,动土地,那才真正的挑起事端。

    可之前的弯弯绕绕用得再好,不动土地这个根本问题,一切都是无用的。

    想要种田,想要放牧,想要山林经济,必须从这些最难啃的骨头上咬下这些东西,再平分给百姓。

    在扶江县,尚且能把荒地分给无地,或者少地的百姓。

    但太新县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基本所有土地都被占有。

    甚至连官田也想方设法弄走,让他分无可分,更让此地百姓无路可走。

    弄清楚事情本质,饶是纪炀也为这头疼过一阵。

    也是知道重要性跟敏感,纪炀去边关送粮时,才下令让人送上土地清单。

    等他回衙门,看着下面递上来的土地清单。

    虽说三县合一,但账册还是三本。

    上面记录三个地方的田地情况,有多少田地,开耕多少,荒废多少。

    但这些数字都不能相信,比如裴地,裴家都不太清楚自己田地情况,清单上又怎么会明白。

    刘地跟鲍地好一点,但他们必然会隐瞒田产,这样才能在明年五月交田税的时候少交许多。

    最清楚的,大概就是三个地方官田数额,毕竟官府都有记载。

    刘地官田土地五千顷全都租给当地刘家耕种,五千顷是多少亩呢,五十万亩,相当于刘地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地方土地三分之一的官田,加上强买过去的其他民田,稍稍估算一下。

    刘家至少拥有刘地一半以上土地使用权。

    这么看来,那个县城原本的名字确实不重要,也确实该叫刘县。

    裴地跟鲍地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地更是夸张,此地五分之四的土地都归他家所有。

    鲍地明面上看好点,可仔细看看就知道,他家不比另外两家强。

    这几家所在县城的名字,怪不得以他们名字命名。

    要知道纪炀那个时空的大贪官和珅,名下土地八十万亩,已经让人震惊。

    这种边陲小地,还真是无法无天。

    一个县的土地几乎都归他们所有,怪不得他们肆无忌惮。

    那问题也来了。

    刘家“租”种官田五十万亩。

    裴家“租”七十万亩。

    鲍家“租”六十一万亩。

    那租金呢?

    又租了多久呢?

    答案是,不知道。

    租金是多少,不知道,租了多久?百十年吧。

    册子呢?

    上次兵祸起,毁在兵祸的一场大火里。

    如今账册都化为灰烬,找不到了。

    只留了当初签订了跟三家的百十年契约。

    此时用扶江县那个法子,说他家多占土地,超过承平国律法规定的亩数肯定不行。

    先不说他们听不听,现在都说是租了。

    再者真提起那事,就是撕破脸。

    在扶江县还能强行押走,此处?此处是他被押走!

    除开这些,这些经年的地主,早有逃避此事的方法。

    甚至有专门的称呼。

    把自己名下过多的土地寄在佃户奴仆,亲朋邻居名下,逃避律法追究,这叫“花分”。

    再或者找个有官身的人户寄存,又叫“诡寄”。

    当初扶江县那几户人还没来得及做这些事,火刚烧起来,就被纪炀掐断苗头,这才好办。

    而这里的情况?

    那所谓大火,不过明明的阳谋罢了。

    哪个知县敢深究?

    裴县令见纪炀合上册子,脸色不算好看,似笑非笑看向他:“裴家是不是有内鬼。”

    不等他问,纪炀就道:“明明裴家的耕地更多,每年的粮税却是三县里面最少,少得太多了,你家估计有人吃钱。”

    这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