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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jian相他哥遗孀(重生) 第2节

    京城大旱期间,崔府的奇花异草依旧生机勃勃。在一派枝繁叶茂之下,崔净空的私狱夜夜开张,惨叫咒骂声全数堵死在地底下。

    崔净空或铁骨铮铮或愚昧软弱的对手总会离奇消失,唯有在血迹斑斑的花丛深处,饱尝他们血rou的似锦繁花见证了无数罪恶。

    而立之年,以他为首的一派将会取得党争的最终胜利,意味着自此内阁六部形同虚设。

    而对已经爬上权力巅峰的崔净空来说,身为唯一的内阁阁老,朝廷已经彻底成了供他把玩的掌中之物。

    那天夜里,权倾朝野的崔相于京城府邸大肆宴请宾客。绚烂的烟火和高挂的灯笼几乎照亮了京城南郊。

    与此同时,一把大火无声无息地在三百里之外的崔家老宅燃起,同样彻夜未停。

    将所有青壮男子连同妇孺老幼,当初曾在幼年欺辱过崔净空的崔氏众人,全数烧死在了黑沉的睡梦里。

    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可留在囚笼一般的老宅难不成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在她眼里,崔净空实则无异于豺狼虎豹,可如果她安分度日,哪怕伏低做小伺候他起居,或许崔净空念她这点恩情,放她一条生路?

    侥幸神佛赏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回,她说什么也要逃出这座前世的牢笼。

    冯玉贞捏了捏掌心,稳下心神:“好,我跟你走。”

    她声音很轻,也没什么气力,对面一直神情淡淡的人却因为这一声在他预料之外的回应而抬起头,俄而两道目光如同冷枪一般径直刺到她身上。

    崔净空一双长而翘的丹凤眼掀起来,静静打量她。

    这位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寡嫂很老实地站着,身形消瘦,雪白的粗麻丧服像是个木桶径直套在她羸弱的身躯上。

    垂着头不敢看他,横生出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丝毫不见刚刚说话时冒出来的勇气。

    在此之前,崔净空只和这个大嫂在半年前大哥的成亲宴上见过一面。

    鹅蛋脸,白净的皮肤,看谁都怯生生的眼睛。

    有些好奇地望向他,像是栅栏里被圈养的牲畜,只待引颈受戮,同这片土地上所有蠢笨的人没有半分区别。

    刚刚进祠堂那会儿也顺带着瞧了一眼,神情憔悴,是个标准的新寡妇。

    崔净空生的高,居高临下,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和一点雪白的下巴尖儿。

    往下一扫,女人不良于行的左脚裹在宽大的衣物里,正在轻微地抖动发颤。

    怕他?

    他心里生出一缕异样:为什么怕他?如果怕他,又为什么答应和他走?

    读书人一概都是清高的,因而他也冷淡不近人情,得益于这张绝佳的皮相,女子投递的倾慕和惊艳数不胜数。

    无论如何总不至于会让人吓得发抖,更何况他和这位寡嫂之前没有任何过节。

    崔净空自然有很多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但除他之外,寥寥无几的知情人不是已经成了一抔黄土,就是呆在在灵抚寺里敲木鱼。

    还是说……她亲眼看到了什么?

    超出计划之外,放在身边也是个变数,不如……心头的杀意涌起,手腕上的念珠骤然发烫,堪比烧开的沸水,崔净空面上却半分不显。

    他目光稍稍停留在女人领口和乌发间露出的一截细瘦雪颈上,左手食指不自觉颤了两下。

    崔净空很快收回视线,复而拱手道:“砖房年久失修,只怕是委屈嫂嫂了。”

    “该是我麻烦你了才对。”

    两人又说定待崔泽明日下葬后再启程,冯玉贞只管讷讷点头。

    等人走了,冯玉贞全身绷着的线一松,立刻瘫软在椅子上。寒冬腊月里,后背竟然湿了大半,冰冷粘腻。

    说:

    第2章 旧事

    冯玉贞做惯了幽魂,重生也不过两天。又是乌泱泱的亲戚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劝慰,又是再见丈夫漆黑的棺椁,还呆呆地缓不过神。

    今日被崔净空吓得一激灵,反倒凭空出一身汗,才有了重活一遭的实感。

    穿着蓝缎袄裙的妇人撩开罗帘幕走近,扯过斜对过的板凳就近坐下。

    她将冯玉贞两只冰凉的手拽在掌心里搓揉捂热,口中劈头问道:“崔二跟我说要在这儿住两天。贞娘,怎么一回事?”

    冯玉贞打起精神,忙不迭地解释:“小叔子同我商量,日后随他去村西住。我想老宅人多,估计也难再匀个空屋给我,就答应下来了。

    这样一来,他这两天不免也要在族祠凑合两日,没成想麻烦大伯母了。”

    大伯母——刘桂兰眉毛一竖,怒气冲天:“谁骗你的混账话?老宅怎么没地儿了?再不济跟着婉姐睡,多放个床的事,还容不下你一个吃不了半碗饭的女人了?”

    她的男人是崔氏族长,她平日忙里忙外老宅上下二十几口人吃穿,不可谓不用心。

    这话显然捅在她心窝上,只差没明面嚷嚷多一个寡妇就占了谁的一亩三分地,怨不得她动气。

    见刘桂兰气声不对,冯玉贞自知这个借口编的不好,腹稿又堵在嗓子眼。

    好半天才出声:“泽哥儿走之前还拉着我说,他只剩这么一个弟弟,这辈子虽没怎么亲近,可到底血浓于水,多有不舍,央我多加看顾……”

    语气愈发低落,情至深处,假话也成了真,想起两世都短命的崔泽,顺着腮边滚滚垂下两行泪珠。

    刘桂兰的刀子嘴也只能软和下来,抱住冯玉贞哭啼,嘴里喊着“可怜的泽哥、可怜的侄媳”,两人哭成一团,也算揭过了这事儿。

    前世刘桂兰宽和大气,待她跟亲闺女一般,在她手下那两年并不难过。

    只可惜她淋雨后感染风寒,高热三天不下,就此撒手人寰。之后冯玉贞在老宅的处境急转直下,最终死状凄惨。

    冯玉贞被搂地很紧,她枕着年长女人温热的胸脯,她眼泪像两条小河似的奔涌而出,哗啦呼啦哭不完一样,好似要哭尽两世的痛苦和无助。

    难得哭得痛快,她并未察觉门口掠过了一抹碧色的衣角。

    天边最后一丝金光随着太阳落山也掩上门扉,不久黑夜悄然而至,浓墨泛蓝的苍穹之上,几颗星子藏在云间闪烁。

    请来为崔泽超度的仙师已经在院子里摆好阵仗,一方长条桌铺设黄绸布,其上几张画有咒文的符纸,摆置的瓶瓶罐罐诸多。

    冯玉贞肿着核桃似的眼睛出门,迎面撞上也往院子走去的崔净空。

    青年一瞥她发红的眼圈,很识趣地往后一退,不欲令她更为窘迫。

    “嫂嫂节哀。”崔净空声音平稳,类似玉石相撞的清脆感,像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冯玉贞一顿,胡乱点点头,脚下加快,心里复杂。

    与她一个不过相处半年的新妇相比,崔净空明明才是死了亲兄弟的血亲,反倒劝她节哀,多多少少带点荒缪的意味。

    一更敲锣声传到崔氏族祠,悠悠扬扬荡开。

    上辈子虽经历过一次法事,这回冯玉贞反而更虔诚。

    两人膝下无子,崔泽比冯玉贞大五岁,拿他当半个兄长看。冯玉贞和崔净空双膝跪地在最前,她几乎整个身体都匍匐下去,额头紧贴青砖。

    起身合掌垂目,口中随着仙师一道念经,烛光热融融地映亮她的侧脸。

    仙师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手臂一挥朝半空撒去,这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末便落在众人身上,法事便在弥漫着灰色、青色的粉尘里结束了。

    四名崔氏小辈抬起棺椁,送葬亲属跟在其后,几人挥手撒下大把大把白纸钱,犹如飞雪满天飘荡。

    乌泱泱的人群便在吹吹打打声里走向崔氏的祖坟。

    此地风俗如此,夫妻一方出殡,另一方宜回避,恐哀毁过人,剩下那个也一时想不开跟着去了。

    冯玉贞目送他们身影远去,她扶着门槛,伸长颈子,直到再望不见,那条不灵便的腿站地发麻,眼睛也涩地发疼。

    她想,倘若“醒”的再早些,能拦下崔泽的死期该有多好。

    老夫少妻成婚半年间,崔泽一向迁就、体贴她,这是她短暂一生里尝到的极少的、属于自己的甜头。

    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等众人回来已临近夜里二更,冯玉贞同几个婆子提前炖了一大锅白菜疙瘩汤暖身。

    村里冬天更没什么珍馐可言,倒几滴猪油进去就算得上美味了,光瞧着汤里冒出的热气就暖和。

    男人们寻个地方蹲下,呼噜呼噜三口舔光碗。女眷则不紧不慢聚在屋里,村里不讲究那么多,一边吃,有人不经意提起:“贞娘,你之后什么打算?”

    说话的这位妇人姓李,李大娘和崔泽父母——崔三郎夫妇都在世那会儿住的近,彼此邻里和睦,关系要好,此番也是为以前的人情忙前忙后。为人没什么坏心眼,独有嘴碎的毛病。

    她没有让冯玉贞回答的意思,很快就提到更要紧的关键:“七八年了,我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崔二。回来的时候我再一瞅就没影了,还以为是在做梦,问了别人才知道没看错。

    可不怪我吓唬你,你那个秀才公小叔子身上,多少邪乎着呢。”

    见从碗里探出来好几双好奇的眼睛,多是不清楚陈年旧事的新媳妇,李大娘更有动力,接着往下说:

    “他啊,月份不足就急着从肚子里挣出来,前脚被抱出去,后脚亲娘就咽了气。

    五六岁的娃娃都满地跑,崔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当时邻里都怀疑他是个痴傻的。

    后来出了点事,崔三郎领他去山上庙里寻高僧,过了两天,只听说两个人半夜滚下山,回来的就只有一个小孩,还有崔三郎已经凉透的尸体了……”

    “好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意思?三郎的事还能怪小孩身上了?”

    见她越发起劲,刘桂兰及时出口打断:“时候也不早了,这几天大伙都cao累不少,早点歇了吧。”

    李大娘也只能止住话头,人们的头又埋进了碗里。

    刘桂兰瞧冯玉贞脸色很差,捧着碗僵在那儿出神,以为她是这番危言耸听给吓住了,动手拄了拄她:“吃完了?先到外面收拾去。”

    冯玉贞抿唇,应了一声,知道这是让她出去透口气。

    把空碗放在灶台处,还是心事重重。关于崔净空离奇曲折的身世,恐怕除了崔净空本人,没人比她更清楚,正因此,她才对这个人的恐惧根深蒂固。

    崔净空,幼年丧父丧母,五岁起由在黔山上的灵抚寺收养,长到十岁却突然被赶出去自谋生路,啃了两年的野草树皮,艰难存活下来,偶有一日撞了大运,被新来此地的教书先生收留。

    这些不算体面的前尘旧事知道的人甚少,现在村里人只晓得“秀才公崔二”之类的名头。

    李大娘显然也是只知道一个大概,村里人实则没人清楚那天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净空五岁前还不叫崔净空,是被寺庙收养后才改的名。

    那天主持与崔三郎独自待了许久,夜深却执意不让他们留宿庙里,非要将两人赶出去。

    崔三郎无法,只得半夜摸黑下山,大人抱着小孩,一个没踩稳,滚了下去。

    滚下山后第二天,被赶着上第一炷香的香客发现时,他磕破了脑袋,半张脸血rou模糊,好似被野兽啃食过。

    大片大片的暗红爬满了数级石阶,他是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死去的。身体僵直的崔三郎怀里,他的小儿子睁着一双幼圆的眼睛,嘴边是凝固的血迹……

    想起那双眼睛,不由得联想起“天煞孤星”四个字,她不禁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