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你们怎么可能没有在一起？

    朦胧之中，无数人声此起彼落，有些很远，有些很近，用各种或惊讶、或困惑、或质疑的口吻，询问着同样的一件事情。

    范紫曦摀住了耳朵，拚了命地往前奔跑，想要甩掉那些声音，可是，声音却如同鬼魅一样，无孔不入，回盪在她的整个世界。

    似乎，无论她如何反抗，也无法逃离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闹鐘的响声，及时将陷入噩梦的范紫曦，拉回了现实世界。

    范紫曦坐起身，双手摀住了眼睛，想着医生的嘱咐，不断地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循环往復，如此五分鐘后，她感受到情绪逐渐地缓和了下来，才伸手关掉了闹鐘。

    闹鐘的声音很刺耳，可是，她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因为，这样才可以完全压过梦里那些噁心的声音。

    「……真是不太吉利了。」范紫曦一边刷牙洗脸，一边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她连久违的同学会都没有去，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令人厌烦的问题，只是没想到，现实里没碰到的事情，却在梦里碰到了。

    就职第一天，就梦见这种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命运之神大约是一个恶劣的顽童，随便地斩断缘分，又随便地牵扯缘分。

    当范紫曦在办公室看见元季朗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命运之神捉弄了她，然后，又留了退路，起码，先在梦里给了她一点心理准备，让她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就失态。

    虽然，她觉得这种想法，不失为一种自我安慰就是了。

    只是，元季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记得他不是念设计的啊……

    「这两位是今年的实习生，元季朗跟姚媗禾。」裴呈昊作为上司，主动为几人介绍彼此的身分，「她是范紫曦，实习设计师，去年也是在这里当实习生。」

    闻言，范紫曦想起之前好像确实有听许瑀华说过，元季朗转系了，而且还是降转，所以，会比同届的他们都还要晚一年毕业。

    解除了疑惑，范紫曦迅速整理慌乱的思绪，露出得体的笑容，温言道：「你们好。」

    「紫曦，好久不见。」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被元季朗詮释得曖昧又亲暱。

    姚媗禾看着范紫曦的眼神，瞬间染上淡淡的敌意，她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了？」语气里混杂着惊讶与来不及掩饰的急切。

    「我们是高中同学。」范紫曦感受到了姚媗禾的情绪转变，她不疾不徐地说道︰「之前就有听说你转系了，原来转到设计系啦！我都不知道呢！」第二句，看似在跟元季朗说话，实则是在告诉姚媗禾，他们并不熟，不需要想太多。

    「原来如此。」姚媗禾笑了笑，又大又圆的眼睛重新添上了喜悦。

    范紫曦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姚媗禾的敌意，毕竟，她已经处理过很多次，早就熟能生巧了。

    这是元季朗惯用的把戏，他心血来潮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话，任意煽动别人的情绪之后，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看戏。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范紫曦曾经以为，元季朗所说的那些话，代表着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后来才明白，元季朗说过了，就忘了。

    他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无论是她，还是那些话，都没有。

    元季朗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范紫曦。

    范紫曦很聪明，这一点，元季朗比任何人都清楚，却始终没有什么实际感受，因为，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很笨。

    笨得分不清楚真心还是假意。

    笨得交付了真心，也没有换来瞬间的在乎。

    笨得明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还是不管不顾，执着地相信着渺茫的希望。

    不知道是范紫曦过于坚定，抑或是元季朗太擅长製造恋爱的氛围，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两情相悦，迟早会走到一起，可是，世事往往难以预料，他和她，就是没有在一起。

    在元季朗单方面切断和范紫曦的联络之后，他还是听过不少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一些隻言片语，她过得很好、过得不好，那些经由第三者转述的内容，显得单薄又乏味，重点是，一点也不真实。

    彷彿范紫曦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部电影或者某本小说里面的一个角色，他知道她的人生轨跡，可是，他和她毫不相干。

    元季朗偶尔会去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他跟范紫曦的结局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想归想，他也没打算去修復那段关係，更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范紫曦。

    不过，既然重逢了，他倒是乐于为故事写下新的篇章。

    ***

    「原来裴组长才二十五岁啊！好年轻啊！」姚媗禾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么年轻就当上组长，好厉害啊！」

    「公司那时候刚好缺人，我只是比较幸运而已。」裴呈昊摆了摆手，谦虚道。

    范紫曦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听着姚媗禾跟裴呈昊间话家常，一边偷瞄坐在斜对面的元季朗的表情。

    一脸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当然会不高兴了，因为，元季朗不喜欢日本料理，裴呈昊却刚好挑了一间日本餐厅，偏偏这一顿，还是裴呈昊买单的，说是做为新人入职的小小欢迎会，再加上，裴呈昊还是元季朗的直属上司，种种原因叠加起来，这顿饭，元季朗都不得不吃。

    范紫曦本来也不想来，她既不想跟上司一起吃饭，也不想跟元季朗一起吃饭，但是，在听到餐厅名称的时候，她顿悟了一个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免费的高级日本料理大餐，这个诱惑太大了，她无法拒绝。

    「季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裴呈昊关切地问道。

    「没事，可能昨天熬夜打游戏打过头了。」元季朗耸耸肩，勉强撑起了笑容，转移话题，「决定好要吃什么了吗？我想点餐了。」话落，便招来了服务生。

    「季朗要喝味噌汤，对吧？」姚媗禾拉了拉元季朗的衣角，撒娇地询问道。

    「当然。」元季朗宠溺地摸了摸姚媗禾的头，笑得非常温柔，「我还没说，你就猜到啦？」

    最好是这样，范紫曦在心里吐槽，她很清楚元季朗的口味，他不喜欢日本料理，更不喜欢热食，而集结了以上两点的味噌汤，就是他最讨厌的食物。

    「紫曦要点绿茶，对吗？我记得你不管去什么餐厅，都会喝绿茶。」元季朗再一次转移了话题，将矛头引向范紫曦。

    「对啊！因为绿茶最常见，也最普通，比较不容易踩雷。」范紫曦笑着揭了过去，转头对着裴呈昊说道︰「裴组长还是选茶壶汤吗？去年部门聚餐的时候，你说过，这家茶壶汤味道很好。连你之前去日本出差，在当地喝过得都比不上。」

    突然被点名的裴呈昊，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题，打趣道：「你们是在比谁的记忆力更好吗？现在，是不是只要我说出媗禾想喝什么，就圆满了？这可难倒我了。」

    「那不然，组长说什么我就喝什么好了？」姚媗禾冲着裴呈昊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不挑食的。」

    「太感谢你了，帮我渡过了难关。」

    裴昊呈跟姚媗禾一搭一唱，范紫曦也时不时搭腔几句，成功扭转了饭局的气氛。

    这一顿饭，除了元季朗，所有人都吃得很尽兴。

    ***

    人在倒楣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只是想要倒个水，都会在茶水间遇见上司。

    「我本来没打算喝茶壶汤。」裴昊呈没头没尾地蹦出了一句话。

    「我知道。」别人或许听不懂，但是，范紫曦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裴昊呈在跟她算中午的帐。

    「去年部门没有聚餐。」

    「我知道。」

    「我没有去过日本出差。」

    「我知……呃……这个我不知道。算了，这也不是重点。」范紫曦放下茶杯，破罐破摔地说道：「组长，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打哑谜很辛苦。」

    反正，裴昊呈想说得，无非就是一些陈腔滥调的，「你跟元季朗是什么关係？」、「你跟元季朗真的只是同学吗？」……等等，这种她已经回答过，不下数千遍的问题了。

    好奇心人皆有之，尤其关乎他人的隐私，会让多数人的好奇心直接迸发，从而忽略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隐瞒的事情。

    好奇心实在是很烦人的东西。

    裴昊呈看着范紫曦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旋即解释道：「……我只是想说，我都帮你解围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喝杯饮料什么的？」

    「啊？」范紫曦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谁知道来了这一齣，愣了好半倘，才猛然回神，「……饮料？没问题啊！一杯一百多块的星x克都没问题！组长你随便挑！」

    「那我就不客气了。」

    裴昊呈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范紫曦的意料。

    这也让范紫曦对这位年轻有为的上司，增加了不少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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