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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53节

    “山阳炭厂……”

    蔡京在心中“哦”了一声,心想:是明远啊!

    “对,这正是刚刚报纸上讲的,是‘竞争’与‘垄断’的差别。有两家商户同时出售一样的物品,大家自然都愿意去买那价廉物美的。所以商户们才会尽量发卖价廉物美的东西。”

    “但如果市面上就只有那几家大商户,结果他们还联起手来坑咱们百姓,故意卖那又贵又不好的,这时候没人治得了他们,就只能靠官家新设的‘市易司’了。”

    听到这里,“洗面汤”的小店里一片赞叹。

    “还是官家体恤咱们百姓啊!”

    “也就是王相公,才能想出这样妙的办法。”

    蔡京低下头去饮他手边的汤茶药,但实际上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想笑。

    想出这“市易法”的人,实在是作茧自缚。

    而蔡京曾经将明远写出的作品详细看过,他最同意明远的一点是:效率!

    市易法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效率。外地商人、本地商人,再到汴京城中的百姓之间,给硬生生地插了一手进来。多经这一道手,就意味着盘剥、贿赂、拖延……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呀,这次朝廷为了不扰民,下令每年流水在500贯以下的货品,不受市易司管辖。”

    蔡京顿时有点想笑——

    朝中负责推行市易法的官员,或许会对这份《汴梁日报》很恼火吧!

    哪有将朝廷颁布的法条,就这样大喇喇地刊载在报纸上,然后满大街地供人朗读?

    这下整个汴京城都晓得了,500贯以下,不受市易司管辖。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官吏还想从小民们身上敲诈一点,全汴京的百姓都能跳出来指摘他做得不对。

    这就是报纸的力量啊!

    蔡京深吸了一口气,悠然神往:从明远以前在杭州的表现来看,他应当是早早就知道这种力量,一直隐忍着,没在汴京使用。

    只是这一次,明远竟然为了“市易法”,用上了报纸……

    想到这里,蔡京控制不住地陷入回忆:想当初,这份报纸本来是叫做《汴京日报》,只是为了避开他蔡京的名讳,才最终定名“汴梁”日报。结果竟然让自己误会了明远,对己有意……

    往事真是,越想越不堪。

    蔡京一敛双眉,忽听小店里有人在说:“这下子,不就是朝廷和王相公,对上了那些身家巨万的大豪商、富人了吗?”

    听到这里,蔡京心情竟又转好了。

    他想:远之啊远之,你也是聪明,狐狸藏身于狼之间。

    如此一来,新党也要求着你,豪商们也要求着你。

    想到这里,蔡京更加笃定,自己着实不必着急返回钱塘——他很快就该有更好的任命了。

    于是他悠悠起身,付清了“洗面汤”的钱钞,转身出店,临走时给聚在店中听人读报的百姓们抛下一句:“之后看看汴京城中物价有没有上涨,就知道这次的新法,能不能管住那些豪商了!”

    *

    谁知几天过去,蔡京抛下的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在汴京城里应验。

    各种物价都蹭蹭地上涨。

    每年流水在500贯以下的,仅限于小商贩们的小本生意和汴京附近出产的菜蔬水果。

    除此之外,市易司开张之后,汴京所有的价格都在上涨。

    涨幅最高的,是米、油和布料。这些都是京中的大豪商们手中囤积最多的货物。市易法名义上是为了打击垄断,却没想到一旦施行,市面上价格更高了。最终承担压力的竟然都是京城中的百姓。

    人们心里开始泛起嘀咕。

    然而最传奇的还要数一种货物——生猪。

    汴京是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每天消耗的生猪有数万头。

    这些猪每天都从南薰门进城2——只有这座城门可以走牲口,因此每天从这里进城的猪比进城的人还要多。

    据说这贩卖生猪的行会听说“市易法”出台之后,使了最为简单明了的一招:

    他们将这上万头猪赶进南薰门,将之全部“交给”市易司的官员,然后就不管了,直接打道回府。

    试想,上万头猪,全部堵在南薰门门口,市易司根本没有人手也没有能力去分配这些生猪,然后将其再次出售给需要的酒楼脚店、屠宰坊与小贩。

    最终市易司放弃了。

    南薰门中每天依旧要过数万头生猪,但是生猪的销售豁免于新推出的“市易法”。

    对于其它大宗商品,市易司也同样没法儿抑制京中涨价的狂潮。

    虽然有《汴梁日报》向世人解说,“市易法”的出发点是良好的,但是它带来的大幅涨价,也着实令汴京城中怨声载道。旧党纷纷借此机会,弹劾新党,逼迫新党就市易法做出改变。

    市易法正式开始在汴京实施后半个月,钱塘尉蔡京自请转官入京,主理“市易司”。

    据说明远得知此事之后,也叹了一口气,对与他同在捶丸场中挥杆击球的豪商们说:“这可真是……”

    “竟然将‘市易法’当做进身之阶,这个蔡元长,胆子太大了。”

    第238章 亿万贯

    蔡京入主市易司后一个月, 汴京城中的物价并没能像人们期待的那样,趋于稳定。

    各种商品的价格依旧在迅猛上涨,上涨幅度之明显, 令不少百姓感到忧心——每天早上起身,他们口袋里的钱, 似乎能买的东西就又少了一点。

    长庆楼里,明巡对完账, 从各种账本上抬起眼, 使劲揉了揉双眼, 便听见酒楼中的主顾们在议论。

    “这行市里的价格怎么升得这么快?眼下米、面、油都在涨,更加不用提布。我那浑家成天都在抱怨,眼看入秋时就要扯不起布制秋衣了。”

    “是呀, 也就现在天气尚暖,用不着炭……”

    一言提醒了那主顾, 想起长庆楼这等才是用炭的大户。他连忙转过头来望着明巡:“对了, 店东,炭价怎么样了呀?”

    明巡递去一个苦笑,道:“小店尽量让利,尽量让利。”

    这一下, 长庆楼上的客人便大多明白了长庆楼的处境。

    长庆楼里出售的各式酒菜与从食,到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上涨过。从其它脚店轮流入驻长庆楼的名厨带来的名菜,也在长庆楼的帮助下坚持住了本来的价格。

    “长庆楼号称汴京七十二正店之一,维持价格竟然也这般艰难。”

    主顾们闻言纷纷唏嘘。

    其实, 长庆楼不会因为用炭的价格发愁——山阳炭厂那边给长庆楼送炭,属于关联交易, 只收成本价。

    但是其它一应材料都在涨, 酿酒所用的米与酒曲, 也都在涨。

    对长庆楼而言,最麻烦的是各色菜蔬与水果。

    原本供应长庆楼的,都是汴京城附近的大菜园大果园。但这些产业一旦成了气候,每年的出产就绝对超过500贯,在市易司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些菜园与果园,为了逃避市易司收购,纷纷“化整为零”,将货物交给小商小贩运进汴京城中去发卖。

    长庆楼便不得不耗费精力,东一点、西一点地从各种货源手中去收购材料。由此带来的问题便是质量和品类都参差不齐。甚至有时候连今日菜品的水牌都很难决定。

    也就多亏长庆楼的主厨万娘子手艺精湛,头脑活络,连连创造出几样新菜,才稳住了阵脚,没有像京中其余几家正店那样,主顾们要啥啥没有,口碑止不住地下滑。

    “唉,谁能想得到呢?就在一个月前,粮店里的米还是每斗100文足陌。现在呢,已经涨到110文了。”

    宋代铜钱有足陌与省陌之分,足陌就是100文整。

    在一个月间,汴京城中的米价就上涨了一成,这个速度,任谁看了都忧心忡忡。

    谁知明巡在一旁插了一句嘴:“我家远哥说了的,这两天米价就会往下降的。”

    他说得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坚定,坚信这位“远哥”说的话,就一定能成真。

    听见的人不多,有些人即使听见了也没有在意:这个“远哥”究竟是谁,他们也都不清楚。

    岂料就在此刻,早先受万娘子托付,出门采购的一个酒博士,快步冲进长庆楼,奔上楼梯,用兴奋不已的声音大喊:“降了,降了!”

    “什么降了?”

    酒楼上无论是店家还是主顾们,都是一头雾水。

    “米价降回去了,降到了每斗100文。”

    “哇!”

    “这是好事啊!”

    长庆楼上欢腾一片。开心过一阵之后,才有人想起明巡刚才说过的话,并且向这位大管事投去好奇的眼神——那位“远哥”究竟是谁,这也猜得太准了把!

    然而好景不长。

    大概在十天以后,长庆楼上又恢复了唉声叹气的状态。

    “怎么又涨上去了呢?”

    米价跌回100文,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而已。就在这两天,米价又涨了上去,而且这回变本加厉地涨到了115文左右。

    “听说是那福建人蔡京主持市易司,大力抑制市面上的涨价之风。前两天米价才降下来的。”

    “可是他这抑的都是什么价格哟!几天都没过,这米价又涨了回去,而且比上次还要贵。这……”

    对蔡京的埋怨之声不绝于耳。

    也有人在后悔,前两天米价下跌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多买一点儿,屯在家里。

    “别提了,我可是听说,连大内的用度都在涨呢!”

    有人故意压低了音量,透露了一点宫中的内情,引得好些人竖起耳朵,凑过来听。

    然而这人却又没下文了,只能说:“等着吧!这件事官家必定要召王相公入宫奏对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崇政殿中,官家赵顼与朝臣们议论了今日的政事之后,单独留下宰相王安石与当初力主推行市易法的吕惠卿两人奏对。

    “王卿,吕卿,为什么连朕的内宫都在抱怨,说市易司卖梳朴则梳朴贵,卖脂麻则脂麻贵。”

    赵顼还是挺能以己及人的一个皇帝:“连朕的宫人都在抱怨她们的月例如今买不了什么东西,这汴京城中的百姓,又会如何?”

    王安石肃容向赵顼拱手:“此是京中一部分富商巨贾为了抵制新法的推行,故意垄断行市,联手抬价,以此攻击新法,以期动摇官家变法富民强兵之心。”

    王安石老实不客气地给那些涨价的商人们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赵顼听了,竟也多出几分同仇敌忾之心:原来还是在和新法斗气对着干呀!

    但是做皇帝的还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