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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司渊渟已被楚岳磊赐了斗牛服,整个人看起来比起宫变那日要更挺拔,光是侧脸便已显得相当精致,不变的是身周透出的阴冷。 他不知道司渊渟为什么会到撷芳殿去,一动不动地站在宫门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早在当初离宫入军营时便得知司渊渟过去是尚书之子的事,看着已经入宫为太监十多年的司渊渟身上仍带着当初为礼部尚书之子的那份雅气,更难免替司渊渟感到可惜与欷歔。 司渊渟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从宫门里向他看了过来。 他的视力极好,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司渊渟的眼神,于是他看到,不同于宫变那一日,这一次司渊渟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死灰复燃的情感,尽管他无法理解,但,那确确实实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意识到,司渊渟恨他,而他并不清楚缘由。 站在桥上,他与司渊渟遥遥对视,然后因为楚岳磊派人来找他,他没有过去跟司渊渟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再见已是三年之后,他建立了边疆防线,受楚岳磊诏令回京。不久,他交出了包括兵权在内的所有实权。 而司渊渟,已然势倾朝廷内外。 第7章 繁华盛世 楚岳峙是被司渊渟抱出来的。 堂堂八尺大将军,何曾像女子一样柔弱的让人横抱在怀。 然而司渊渟就是这么做了。 他给楚岳峙上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上完药没多久,被折腾得身心疲倦的楚岳峙就不自觉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给楚岳峙穿上衣袍时人都没醒过来。 楚岳峙被司渊渟抱出来的画面让周楫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了原地,脸上闪过见鬼一样的神情。 在周楫的观念里,司渊渟这样身材的太监已是极为罕见,更遑论这般恍若抱小孩般稳当地抱着他敬若战神的王爷,而王爷竟那样安静地睡在司渊渟怀里,若非亲眼所见,他必不会相信这是真事。 司渊渟只瞟了周楫一眼便知其心中在想什么,他并未理会周楫,抱着楚岳峙往后门去,到了门口下人替他们开门,他抱着楚岳峙走出去了,周楫才跟上。 官轿还停在门口,下人都是调教过的,无需司渊渟开口,已手脚利落地去拉起轿帘。 司渊渟将楚岳峙放进官轿里的动作很轻,像是怕会将人惊醒,将楚岳峙在轿里安置好,司渊渟才半侧过身向身后的周楫伸出手。 周楫是对上司渊渟不耐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将手上楚岳峙的披风递了过去。 司渊渟小心地把披风盖到楚岳峙身上,又盯着楚岳峙明显不太安稳的睡颜看了一小会儿,才出来让人将轿帘放下。 “起轿,走得稳些,若是把安亲王晃醒,各领五十杖罚去。”司渊渟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便更显阴柔。 抬轿的下人们听得司渊渟发话,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小心起轿,可没走几步竟发现司渊渟也跟在轿边与他们一道走,惶恐几乎都写在了那几张汗津的脸上。 周楫也是再度被司渊渟惊到,然这次他并未表现出来,只默默跟在落后司渊渟一个身位的位置。 司渊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跟着轿子走让下人们都提心吊胆,但他并不想去管,他不过是想陪着轿里的人再走一段罢了。 因怕颠着轿里的安亲王,也因司渊渟跟在一旁,下人们抬着轿子以比平常更慢的速度徐徐而行。 行至路口,司渊渟停下脚步,下人们也跟着停下,却见他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官轿就这样被下人们抬着走入了更深远的浓重夜色中,始终跟随在侧的周楫,在走过第二个路口拐弯前回头一瞥。 司渊渟仍在路口站着,一身暗色的常服令他似乎完全地融入了黑夜中,他长身负手而立,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轿子后,司渊渟才转身独自往回走。 夜里雾色深重,就连月亮也隐蔽在重重乌云之后,他走在路上,前方一片漆黑,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与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为伍。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曾经陪过不同的人走过短暂的一段路。 也有那么一段路,是他在沦为太监后,仍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却再也未有走过的。 这么多年,他已经忘了,十四岁以前的自己是怎样,只记得十四岁之后,他是怎样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带着满身血污,害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最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 楚岳峙不知道,他其实早已大仇得报,之所以尚在人世间拖着残躯不人不鬼地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能再多走一段路,一段他十四岁遭逢巨变前夕曾许诺过本应成就繁华盛世的路。 他这一生,所拥有过的美好都如他陪旁人所走过的那些路一般,短暂如烟火。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将会是什么,也很清楚,当那天来临时,他终究会独自上路。 官轿到了安亲王府,楚岳峙也没有醒来,落轿后周楫在官轿上敲了五下,第一下过后停顿少许,接着三下急敲,再停顿少许才敲最后一下。 那是楚岳峙在边疆时亲自定下的暗号,周楫刚敲完,他便在轿中醒来。 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披风衣着妥帖正坐在轿里时,楚岳峙恍了下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司渊渟抱着他将手覆到他眼上,似乎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