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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上去大概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与阿怀一般白袍、束发,手腕、脚腕都生得纤细,挂着新编的桂环,此时,一边荡着脚、一边自上而下地俯视万岁。 祂的容貌隐在阴影里,额间那只银瞳在万岁抬眼看来时倏忽闪过恶意的冷光。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万岁戒备地紧盯着祂,不知不觉间,天色悄然昏黑,而阿恒身后的月轮已变得明亮。风簌簌拂过林叶,万籁仿佛都为这一刻沉寂。 阿恒终于动了,祂扶着树干站起,合掌于胸前,身后的明月仿佛与祂合一。下一霎,月轮骤然全黑,而阿恒的银瞳明光大盛,祂身周顷刻爆开浓郁黑气。 万岁迅速后撤,却仍是被这强势的神性力量所伤,金色翅膀铩羽而折,骨骼断处发出咯吱吱的呻吟。 万岁踉跄拄地,他望着那缭绕不散的黑气,冷笑道:“你果然业已觉醒堕落神性。孽障!” 阿恒却不与他多话,自梢间一跃而下,直掠向万岁。 而在这纵身之间,万岁的折翼已奇异地再生,金翅大鹏鸟兀地振羽,现大光明相,无量光明瞬间扫空黑气。 阿恒掠来的身形一滞,慌忙捂住被刺痛的双眼。万岁看准时机,猛地探爪掏向祂胸口。 皮开rou绽的一瞬本应痛极,但阿恒未及遮挡的唇却忽地抿紧,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上挑,像在嘲笑着他。 万岁尚不及反应,便闻得一声破空尖唳,使天地为之剧烈摇撼。 既而,地裂天塌间,一只通体赤红的金乌抟风而来,周身燃烧的怒焰使所过之处皆成火海,将天地映得变色。 金翅鸟为其威所骇,仓惶连退数里,才敢跪地叩首道:“请您息怒。” 烈烈燃烧着的金乌转瞬即至,盘旋下落,在接住阿恒身躯的一瞬,化回人形。 阿怀看到怀中因重伤而昏迷的弟弟,双眸即刻血色更甚。祂抬眼,怒目视向万岁,沙哑着吼道:“在我的领地,杀我的弟弟,谁给你的胆子!” “——滚!” 怒火将整个凤凰花林都烧成了飞灰,万岁嗫嚅,却又无从辩解,只得眼睁睁地注视着阿怀小心捂住阿恒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闪身离去。 “金乌魔相,便是后来的血凤凰身。所有当事者都只以为那是一场意外触发的神怒,”郎夋叹道,“就连阿怀自己都未能及时发觉——崇高自此杂糅了私心,神性不再纯粹,祂的心魔尚在那时便已生出了。” --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语出圣约翰 p.s.补上了番外《异乡者》,算是郎夋的故事,可以翻一翻 第103章 何以堪 阿恒醒来时,胸口的伤已经愈和——哥哥的神性使祂拥有“生死人、rou白骨”的力量,祂永远可以治愈阿恒的一切伤痛。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火势已然被浇灭了,房中没有上灯,黑魆魆的,阿恒只能看见哥哥坐在祂床边的轮廓。 祂坐起身,将头埋进哥哥的颈窝撒娇,额触及阿怀的脸颊时,竟发现上面湿热一片。 阿恒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哥哥,你怎么哭了?” 阿怀没有回答,只是垂眼看祂,看祂小动物一样清纯懵懂的神情,柔软的、被伤害也没有生出芥蒂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地泛着酸。 阿恒没有等到哥哥的回答,遂仰起脸,舔舐祂的面颊,为阿怀拭泪,无声地安慰着祂。 神域的雨渐渐停了,风里的焦味越发弥散。小木屋外的凤凰花林被阿怀的怒火毁去大半,四遭一下变得空旷、寥落。 这一次后,再没有生灵敢轻易靠近祂们的家——完全成了阿怀和阿恒两人独有的家。 阿恒费尽心思,终于得以独占哥哥。 阿怀再没有往崇明殿中去,祂重新装点家的四周。遍植花、草,增添陈设,祂在小木屋后辟了一方清泉,又在紫藤萝花架下安放秋千。阿恒便整日里乘着秋千开心地荡。 藤萝花开了又落。 阿怀偶尔坐在秋千架上,看着风将紫藤萝的花苞吹落进泉水里,心少有地,会为花的凋落而生出涟漪。 ——祂以往从不会留恋于某一刻的时光,万物的盈虚、生灭于祂而言,没有特定的意义,祂是永恒的神之子,拥有没有尽头的生命。 可现在,阿怀开始贪恋起一个瞬间,祂不想让阿恒长大。 因为随着长大,阿恒身上的堕落神性势必会逐渐强大,对于堕落而言,作恶即是本能…… “哥哥!哥哥!”阿恒神采飞扬地跑过来,一下扑进阿怀怀里。秋千因为祂的动作骤然升起,又下落,阿恒拢着手掌,央阿怀:“你伸手给我。” 阿怀笑着照做,阿恒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手,两只月光造就的蝴蝶从祂掌间飞出,落至阿怀指尖的一瞬,又泻作流光。 ——阿恒最近在跟随哥哥学习有关创造和治愈的法术。可是创造本身与堕落神性相悖,是以阿恒的造物总不能长久留存,特别在遭遇阿怀的时候,哥哥周身那层纯白的日冕之力,总是下意识便将阿恒的堕落造物碾为齑粉。 光蝶消逝的霎那,阿恒神色也转为黯然。 阿怀刚想出言安慰,阿恒忽然一跃跳下秋千,朝虚空摊开手掌。 倏忽,月光变作成千上万只蝴蝶从祂掌心飞出。 阿怀还在随着秋千摇荡,那些用月色造就的蝴蝶就围绕着祂飞舞,朝祂衣袂间扑簌,触及日冕光晕的一瞬,便破碎成万千的光点,像是场盛大的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