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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模糊了祝子梧的面色。他静静地看着扶桑,扶桑在他的注视之下不由自主便低下了头。 忽地,对面飘来祝子梧悠悠的声音,隔着雨幕,近乎缥渺,应道:“可以啊。” 扶桑不可置信地抬脸,脸色也倏地明亮起来,他正要朝对方露出个笑颜,然那笑容还未及展开,就被祝子梧的话猝然打断,让常恒几乎觉得他有些可怜。 祝子梧的声音像鬼魅一样阴冷,他字字诛心道:“只要若华接受令我满意的判决,我便答应你。” 归途时的扶桑较来路更显低落,他失神地踏着积水,被溅湿了鞋袜与裤角,却浑然不觉。 雨已经止住,常恒收了伞,快步跟上去。 扶桑却忽然刹住脚步,转身笑道:“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怎么能这么早回去!我请你去吃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常恒觑着他,并不答话。 扶桑无视他的意愿,一手环住他脖颈,一手前指道:“你不说,那就我来拿主意了啊!前面正好有家面馆,天气凉,不如去吃碗面驱驱寒气。” 他半胁半搂着常恒朝前走,经过一个摆摊的老妪身前时,被她骤不及防地伸手扯住衣裾,老妪讨好笑道:“这位公子,要不要摸个骨?” 扶桑低头看向她,就见那妪仰着脸,一双眼睛只剩下线缝,缝里是纯然的白色。 兴许是觉着她可怜,扶桑主动矮身,将左手放进那妪掌中,笑道:“婆婆给我摸摸,我是个什么命格。” 妪忙连连应声,扶桑的手小而绵软,被她纳在粗糙的十指中,反复摩娑着。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抬起脸,拿无瞳的双目怔怔对上扶桑,像是照镜一般,左右变换着角度觑视。 扶桑下意识便想撤手,那妪却忽死命攥住他,大呼:“公子二世的命,都贵不可当,但也有眼无珠、痴愚似瞽啊!” 她一只手仍攥着扶桑,另一手在桌下一气摸索,摸出只签桶,高举到扶桑面前,媚笑着道:“公子想不想知道破解之法?求个万事如意签怎样?” 扶桑啼笑皆非,但还是依言从竹木桶中抽出一只签来,那签倒置着,签头有篆刻的小字,扶桑掉转过来,念:“不如怜取眼前人?” 老妪喜道:“呀!公子抽中了上上签!欲要破局,必循此签!” 扶桑应道:“那就多谢阿婆的吉言了。这万事如意签加上摸骨总共需要多少钱?” 老妪讪笑:“九钱,九钱就行。” 扶桑从袖里掏出把币,放进老妪手心:“您数数,够不够?” 那老妪一边用指尖搓动辩识掌心的铜币,一边腆着脸道:“可够的,这么多,呀!公子这样心善,日后定能破障除翳、逢凶化吉!” 扶桑不由摇头失笑,随手便将求来的签插进了常恒的襟间。 常恒想取出,却被扶桑一把制出:“走了,眼前人,我请你吃面去!” 王家酒馆的牌匾簇新,四个朱红大字油然欲滴,挂在巷口扑簌簌落土的灰墙上。 扶桑带着常恒拐进清池巷里。又行了几丈,便见一户院门大开,墙角处撑着一张白帐,帐下支有几座桌椅。 伙计正在拭桌,见他二人,手巾一掸,笑呵呵招呼道:“呦,客来了!” 扶桑径自拉出张椅坐下,朝伙计道:“熟客,二大碗红油干拌羊rou面,另二碗热汤,多加葱和香菜。” 伙计乐颠颠应着,忙往后厨去。 扶桑支着颐,朝常恒介绍道:“这家的羊rou面,香誉十里,我常叫柏舟买回祭殿来,但总觉得比不上现食——面刚出锅时那热乎乎的感觉,过会儿就没了。” 常恒从筷筒里取出木箸,蘸着热茶清洗。 扶桑见了,不由笑道:“阿碧,你真讲究,有时候我觉得,从种种细节上推测,你简直就像是富贵人家用琼浆玉液浇灌大的小公子……” 常恒平静地否认:“您想差了,属下实则出身卑贱。” “二碗红油干拌——二碗羊汤——”伙计手举托盘从院里闪身而出,行走间身形如乳燕左斜右摆,那盘上的大小四只碗却稳如磐钟。 面与汤被摆上桌,薄切的羊rou平展在细韧的面条上,撒有细碎的葱花和香菜,遍淋着芝麻红油。小碗的羊汤则被放到了一旁,还氤氲着热气。 扶桑将半数羊汤汁浇进红油面中,随即拾起双木箸插进碗里,粗暴地搅拌起来。待那面、汤与油皆被搅拌均匀,他抽出筷子,夹起一大团面,囫囵塞进嘴里,呼噜呼噜地吞食,两腮都随之鼓起。 常恒则不紧不慢地挑起缕面。 “唔唔唔,”扶桑嘴里塞着面条,说话无比含糊,却还要反对:“面……要大口次……” 常恒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继续按自己的习惯吸面。他的吃相文雅,等到扶桑将一碗面吃干抹净时,他碗中之物才消去半数。 扶桑约莫是有些撑着了,扶着肚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羊汤,撂下碗时,又感叹了一次:“阿碧,你家教真是好。” 常恒闻言抬脸,他嘴唇上沾着红油,愈发显得水润,眼眸也被辣得湿漉漉的,衬得一贯的面无表情也有了几分可爱。 扶桑正想调笑他两句,却听常恒道:“嗯,我哥教我的,吃东西一定不能狼吞虎咽。” 扶桑随口道:“你还有哥哥啊?他多大了?长得有你好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