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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水沸腾起来,祝槿见了,自语道:“好了。”说着,下意识抬眼看向沈碧,这才发现对方已经醒来,于是笑道:“醒得真及时,起来喝粥吧。” 沈碧坐起来,接过祝槿递来的一碗白粥,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氤氲的热气遮蔽住了沈碧的视线,使祝槿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仍专心地打着手中的红绳。 沈碧又吹了二口粥,白气朝祝槿的方向飘开,越发影绰了他的身形——他们这一世,始终就像隔了层薄薄的雾气,虽近,却仍旧看不分明彼此。 忽地,祝槿喜道:“编好了!” 沈碧放下碗,敛起复杂心思,用眼神表示疑惑。 祝槿将他新打的手串系上沈碧左腕:“我小时候听一个婆婆说,如果家里有孩子身体不好,就给他编一只红手串戴在手上,可以避邪去灾。” 沈碧怔怔地,像是不知如何反应一样,半晌才挤出个字:“嗯……” 祝槿又拿起粥碗,塞回他手中:“不烫了,趁热喝才能发汗。” 沈碧依言,又慢吞吞喝起粥来。 祝槿从食盒的第二层取出药,放到他身边,叮嘱道:“喝完了粥吃药,吃完药继续休息,准备明天出城。” 说完,他复又拿起《东云辞》,翻看起来。这本书一共六十回,前十五回都在讲当今天君如何篡位失败避祸下界、如何同当时昭彰国的公主羲和邂逅相爱、如何与她私定终身、如何卷土重来弑兄登基,权谋与爱情交织交错,冗长得祝槿昏昏欲睡。 他索幸直接翻到了第十六回 。这一章要讲东君的出世,作者煞有其事地在前写道:“在这条肮脏不洁的血脉链上,即将诞生二个婴孩。” “他们之间,既牵连着天然的羁绊,亦横亘着永恒的诅咒。命运注定,他们俩将要拥抱,将要杀戮。” 祝槿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他看书的速度本就很快,此时全神贯注,更有乘奔御风之势,书页沙沙作响,扑腾翅膀一样翻动着。 直到天色渐暗,字迹隐在晦色中时,祝槿才抬起头来,想要点燃那盏木牌灯照明,却见沈碧仍睁着一双杏目,出神地望着他,戴着红绳的左手腕伸出了被子,裸露在外。 祝槿皱了皱眉,放下书,将他的手又掖进被子里,放缓了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沈碧道:“我睡了一天,实在不困。”他说着,眨了眨眼,状若无辜可怜。 祝槿道:“不睡病怎么能好?”他捻了捻灯蕊,复又将木牌灯点亮,拿起那本《东云辞》,道:“我给你念故事,听着听着就困了。” 于是,他便就着灯火跳跃的光,念起了云中君趁东君之危复仇的一段:“箭刺入金乌rou体的那一声轻响,惊动了在树下休憩的羲和。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只三足金鸟,身中利镞,哀号着砸在地上。她尖叫着冲到金乌的尸体旁,颤抖的手试图去触摸那只嵌入金鸟心口的箭。冷冷的箭,温热的血,失去生命的金乌。” “这只是开始,砰砰砰几声巨响,羲和抬起赤红的双目,便看到一只只金乌陆续中箭坠落,金色的身体招展成一道道闪烁的华美流线。她又看到汩汩鲜红的心头血,犹然颤颤的箭尾,箭纹上熟悉的太阳纹。” “有人在用东君的武器袭击正在渡劫的神君。羲和向梢头看去,东君虽仍闭目坐在那里,青衣白裳上却尽染鲜血,似着一身红绡。每杀死一只金乌,东君就损失了一个分身。” “一道箭光在这时直向东君心口而去,羲和凄叫着一跃而起,挡在东君身前,在空中顿了一瞬,然后坠落委顿在地。头婉转地仰着,眼睛不甘地瞪圆,嘴巴大张着——而第十只箭,已穿透了她的咽喉。” 祝槿停了下来,沈碧已经睡熟了,眉头紧锁,额间渗出冷汗。祝槿用袖口替他拭了汗,继续翻阅未读完的《东云辞》。 风晃动着灯火,祝槿不知不觉已将手中的书册翻到了后记。 作者在其中写下了他创作的依据与心得,申明书中一切全是据史料的支言片语所臆造捏构,忠告读者无须认真。 在结尾处,他写道:“本书最后一字落成时,魁城正值正月十六。我步入小院,酉时的天际,这头是落日西沉,余晖如煮沸的烈酒;那边是朗月东升,明彻如卧水的白璧。我恍惚之间忽然觉得,他们的命运就如此情此境:遥遥天各一方,时时相峙相望。” 落款是“魁城佚名人结笔于不识孔方斋”。 祝槿掩卷思索了片刻,太息一声,抬手去试沈碧额间的温度,烧已经退了,他却睡得并不安稳,微不可闻地呓语着。祝槿又为他掖了掖被角,提灯站起,步至前殿。 黑夜中的日神庙里,只有他手中这一点稀薄的微光可以照明,微光晕在无头东君像上,祝槿与半明半昧的神像对视着。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嘶哑的男声,恻恻道:“你知道他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刹那间,祝槿四肢僵硬,如芒刺背。 -- “他们俩将要拥抱,将要杀戮。”语出鲁迅《复仇》 魁城佚名人也有话说:同人创作,请勿上升三次元! 因为看到有读者讲就说下,下两章会出现一些不重要的配角甲乙丙丁,大家不需要记他们的名字,只要跟着主角走剧情即可,这些人只是简单登场亮个相,正式有戏份时会再介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