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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沈碧被盖着层层叠叠的衣服,安恬地睡着。 祝槿枯坐了片刻,披衣起身,踱向前殿,思忖着将那塌掉的门板叠上一叠,好歹挡一挡夜风。 走至殿门前,忽发现釉蓝的夜幕里,正有东西在簌簌下落着,而门外的地面上也闪烁着薄光,晶莹透亮。 祝槿微怔,伸手向外,触摸到了一点点缀开的冰凉,在皮肤上迅速地消融,他不可思议地自语道:“下雪了?” 雪晶切切密密地撒在暮春的夜色里,一场迟来的细雪。 魁城因为被合欢鉴统罩,所以时令、气候都与真正的人间有殊,还常发生异象。 暮春降雪,对于祝槿而言,并不能算作一件特别新鲜的事。但可能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深静的夜晚,忽然逢遇上这样一场寂静的细雪,竟教他那一直忿郁着的心也终于沉静了下来。 雪渐渐大了,盘旋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像在乱走的绒絮。祝槿张手,雪积在他掌间,凉沁沁的。 他不由吐出口气,扬声笑起来:“阿碧!快来看!外面下雪啦!” --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出自王国维词,是受三世际遇的判词。 ——“谁知他前世有什么莫名的爱恨?” 不知怎么搞的,莫名被吞了几章,所以从下章开始,标题前那个系统自带的序号乱了,不用管它,直接读下去就是正确的顺序。 第17章 浴月生 沈碧披着几件裳衫,来到门前时,正见到祝槿只贴身著了件中衣,蹲在地上、捏着雪团。 沈碧连忙道:“阿槿,外面那么冷,你穿这么少,一会儿会着凉生病的!” 却不料祝槿不但不睬,还随手抓起了团攒好的雪,朝他招呼过来。 沈碧猝未及防,正被砸中,不由皱眉:“你好幼稚!” 被指责幼稚的人置若罔闻,祝槿再次抓了捧雪,朝沈碧掷过来,笑着:“再看招!” 沈碧下意识便要朝旁躲,然而,一时不慎,竟踩着了拖地的衫摆,立时重心不稳,朝前栽倒。 这一摔,使他整个跌进了雪地,脸上、身上立时便沾满泥雪。 祝槿跑来扶他,却猝然见到这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沈碧顿觉羞恼,胡乱抹了把脸,便起身,朝祝槿扑过去。不料祝槿早有防备,飞快便蹿到了几步以外,愈发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彻底恼了沈碧,他作势就要捉逐对方,却因衣裳的拖拉,被轻而易举地甩开。 二人你追我赶着闹了会儿,才停下来,倚靠着那块岌岌可危的门板调息。 沈碧的脸颊因为奔跑泛起潮红,他倚在门上,凝视着雪地里那二种纠缠、依偎的脚印,不由微微牵起了嘴角。 孰料,沈碧的一语反倒是谶验在了自己的身上。近五更时,他忽然发起烧来。 这病来势汹汹,祝槿用全部衣裳裹住他,他却仍呓语着冷,周身则烫得骇人。 祝槿见他情状可怖,片刻不敢殆。 不知不觉,雪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刮,祝槿在呼啸的北风里快步,直跑到“红莲畔”桥边,又向东转,行了余里,拐入一条十字街上。 这街名叫“晓市子”,因商铺、小贩做生意,都是五更始,天明散,故得此名。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往最东头那家医铺去——晓市子最东头的傅家医铺,是城中唯一一处昼夜不歇的药家,夜里也有学徒值店,可以诊些小病、抓点药材。 五更了,值夜将近尾声。学徒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慢慢把额头抵在桌上,眼皮沉沉地下滑着。而就在他的上眼皮即将滑至下眼皮上时,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学徒一颗心险些被吓跳到眼皮上,猛地抬起头来,就见那来者从袖中取出锭银,催促道:“麻烦加急煎三副医风寒的药。” 学徒接过银锭,睡意立即消散,喜滋滋地应:“客人稍等片刻,马上便能好。” 祝槿闲来步出医铺,站在街边,四下打量。这里已至晓市子的尽头,再往东去,只有青石板淋着泠泠的月光和一点积雪,冷冷清清。 医铺的对面是家香铺,虚掩着门,一副张罗捕雀的倨傲驾势。 香铺前的路沿处摆着一家书摊,席地而坐的书贩正铿锵地陈词道:“诸君请望,”他说着手指向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有气魄地:“我们头上的这一轮月,与三百年前榣山那轮月亮有何不同?” 祝槿不由得抬头望去,暮色暗沉,而弦月清亮,雪落之后,天空别有番壮丽意境。 书贩翻开手头的一册书,悠悠念道:“三百年前的那轮月亮,是一张细细弯弯的钩,它高悬在靛蓝色的天上,竟让人心底无端由地被勾起些杳茫的希望。” 书摊前聚集着几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 ——这是书贩卖书时惯常用的招数,随便拣上一段重要情节念来听,却不讲完,专门卡在悬念处,以便吸引好奇之人买走看个究竟。 那书贩继续念道:“在天色已然黯淡下去的时候,隐隐约约飘起了雪,与半山摇晃的树色融成一片灰霭。渐渐地,雪细密起来,在月夜的帷幕中闪烁不已。” “常娣在山路上艰难地跋涉,每走一步,她都要停下来,粗重地喘息一阵。强烈的坠痛感从她臃肿的腹部不断上涌,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没,她像一条在梦中溺水的鱼,几近窒息的恐惧让她忘记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