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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槿道:“是,君囿是在昭彰古祭场的余烬上修建的,百年之前,昭彰末代君主曾一把大火烧光了这里的祀场祭台。” 祝子梧灭巫觋、焚祭场,以一己之力将数百年来神权至上的昭彰革新为彻底的世俗王国。 然而,这些显赫古人,多少翻覆故事,如今也俱作一抷焦土。放火焚烧的,与被焚烧的,和这挖不完的劫后烬灰,其实也未有什么分别——终将被新的浮尘所掩盖,同泯于一片土色,再育出离离碧草。 祝槿的心砰砰乱跳着:一枝春的出现是否是巧合?焦土之下是否真地埋有什么机缘?是否有可能帮助他们二人逃出君囿?他思绪纷飞,手上的动作也愈来愈快。 突然,祝槿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什,他拔开周遭焦土,将那物小心翼翼地刨了出来,却是一块保存完好的甲骨。 靛青的晚空还透着些许未尽的天光,而北极星已经清晰可见。祝槿借着光辨认,甲骨上刻的,似乎是昭彰古字。 他抠去甲骨里的积土,读道:“天大旱,久不雨……” 沈碧也凑近,好奇道:“阿槿,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祝槿看了一会儿,放下甲骨,一边继续深挖,一边随口答道:“记的乃是百余年前,昭彰举行的一场求雨祭。” 沈碧也拿起甲骨端详,许是什么也看不明白,又随手丢到了一边,同他继续往下挖。 二人又掘了一尺许,沈碧气喘吁吁地停下,用沾满泥土的手擦着额间的汗,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顷刻又多了几道泥印。 祝槿见了,便道:“累了吧,累了就去旁边休息一会儿。”他一时专注,现在才发现这孩子早已精疲力尽。 沈碧倒也不逞强,依言爬出坑,到一旁坐了。 祝槿又独自挖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终于摸到了个硬梆梆的东西,不是甲骨,更小,也更坚硬,有着金属独具的质地。 祝槿强自按捺激动,小心地将它捧出。 ——是一面只有掌心大小的铜镜,横径二寸,背上有鼻,鼻作玄武头状,鼻柄四周雕花团簇,花开五瓣,枝蕊勾连,可惜不著颜色,无从辨其花种。铜镜正面则因久历蚀腐,锈迹斑斑,一片浑浊,几乎不能照物。 祝槿好一番清理,镜面却依旧模糊不清。且越端详,越觉这破铜烂镜不像是什么宝贝。 祝槿未免失落,忽听几步之外,沈碧喊他道:“阿槿,你看这是什么?” 祝槿收起镜子,爬出土坑,就见沈碧从旁边一个尺许深的浅坑中探出头来,兴奋道:“快看!” 祝槿走近,那只坑中竟埋着一柄刀!因为坑极小,那刀只露出了一截古朴的鞘,无饰一纹。 沈碧解释:“我本来是无聊,就随手挖了挖,没想到还挖出个东西来……” 刀被埋得不深,祝槿又刨了几下,刀便出土。 这刀外表古朴,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被埋在地下这样久,鞘上却未著一点尘灰,光滑如拭,一眼便知并非凡物。 祝槿缓缓拔刀,刀身约长一尺五寸,出鞘的一霎,刃上冷光流烁,如星河摇坠、月色流响,慑人心魄。一把绝世宝刀! 祝槿略一使力,将刀向囿壁刺去。 哐当一声,刀身竟已毫不费力地没入壁中半尺余深!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祝槿喜道:“阿碧,我有办法出去了!” 朗夜少星。昏暗的囿墙上,不时有东西在映着月华流光。 那光逐渐地上升,不一会儿,便已升至半墙。 祝槿咬紧牙关,左手握紧刀柄,右手拔出另柄刺进墙身的利刃,身体向上发力,将拔出的刀再次插-入更高的墙壁上,如此往复。 而仔细看去,他左右手所持的刀竟别无二致。 沈碧被祝槿五花大绑地负在背上,二手环着祝槿的脖颈。 他虽看上去纤瘦单薄,但毕竟还是有数十斤的重量,祝槿攀至半墙时,两鬓便已被汗水打湿。 沈碧用袖间为存不多的布料给祝槿擦汗。他的袖子先时为了给祝槿包扎伤口撕过一次,刚刚为了绑缚自己又被撕过,所剩无几。 祝槿道:“抓好,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沈碧乖巧地应了声,两只手复又环住他的颈子,不再动了。 祝槿望向墙头,只差一半了——他左手的刀是用倒影术变化来的,法术的时效有限,他必须一鼓作气,才能在这刀消失前爬上墙沿。 夜风拂云,埋住了弦月的尖角。 祝槿已背着沈碧攀援到了仅距墙头五六尺的地方。成功即望,祝槿只觉发麻的双臂仿佛被注入进一股奇力,就差一点儿了! 却在这时,头顶的围墙上,响起一阵语声。 祝槿一凛,按理说,君囿周边从无守备——这里对于魁城的豪贵而言,就像一个炼尸炉,吃下了人,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来——又有谁会派人来这里守卫呢? 祝槿立刻又压下了心头的惊慌,既然傅文不会派人来这里守着他,那么来人就一定是到此抛仇、清尸的,断不会停留太久。 这样想着,他偏头,朝沈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沈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祝槿凝神,注意墙上的动静,断续的风声中,他只能听清其中的支语片言: “傅兄,你请……看……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