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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罢,他才意识到沈碧入囿时,魁城并无复来楼。刚想再解释,却听沈碧又称誉道:“那也是阿槿博闻强识。” 祝槿失笑,不再赘言,只是道:“庙外林密,若是果然成群来袭,在其中辗转腾挪甚为方便,我们先在庙中静观其变一会儿。” 沈碧乖巧点头,他二人四下环顾,见只有庙口一处栏槛还算干净,便拍土坐下。 然而,刚坐片时,就听远天一声新雷迢迢传来,紧接着,一朵覆顶的黑云便疾迅而至,白雨刹落,如有席天卷地之势,漫山遍野的暴雨之声几乎将小庙托举起来。 两人闪进庙中避雨,这雨来得太快、太猛,祝槿心中戒备,对沈碧道:“小心。” 他刚刚语罢,门槛处,就传来几声啾啾兽唤。二人立时朝着音源处看去,却俱是一愣。门槛外,立着一只果然幼崽,它身上经湿,伸着两只幼爪搭着门槛,苍黑的兽头怯怯趴在手上,凝望着二人。沈碧率先回神,直朝它走去,祝槿跟在他身后。这只幼崽约莫只有岁余大,并不会有什么攻击性。 沈碧走到它身前蹲下,朝它伸出一手。那幼崽弱弱叫了两声,才试探性地觑着沈碧,将一只黝黑的爪子递进他摊开的手掌中,它的五指细弱,指甲尤短,才一探去便被沈碧包裹住。 沈碧抱起它,道:“他该是来避雨的。”幼崽被淋湿的毛弄脏了沈碧的前襟,他浑不在意,只低头顾弄着小果然。 那只幼兽渐渐不再害怕,一双干净灵动的猴眸好奇地觑着二人。 祝槿看了他们一会儿,又径自朝庙中神像走去。庙外的雨声渐小,恐怕过不了多久,兽群就会来袭,到时候他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要如何应对呢? 他的目光落在那顶斗篷上,此物应是山民为山神所贡,久在山神庙中,汲取山间灵气,被奉成了一件法宝,故而才会经年累月色泽如新。他摘下斗篷,轻轻一扬,果然,不须凭持,它便舒展在空,如同一件飞盖。 灵光一现,祝槿忙道:“阿碧,你站到这下面来!”沈碧乖顺地应了,继而抱着小果然站到了飞篷下。那小东西此时意态恹恹地趴在沈碧胸口处,微垂着头,像是倦困至极。 祝槿掏出骨埙,缓缓奏起《卷舒》。这是一首向行云借法之曲,曲调柔和随意,似是一个人无心的哼唱。 随着乐声穷止,那猩红斗蓬渐渐化成白色,一朵卷云扩散在沈碧周身,让他的身形如凌云中。 祝槿默道:“自谓浮云能蔽眼,望处空空现不成。” 那片飞云霎时犹如御风腾起,沈碧的身影随之荡然无踪。 祝槿松了口气,他对着虚空道:“我施了一记障眼法,若稍后打斗起来,你万万要呆在庙中,不要出来看,更不要发出声响。” 空中,传来沈碧细声细气的应答,混合着庙外淅沥的雨声。祝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外间的骤雨已变得稀微,雨丝横斜着飘摇在薄冥的天际,远方时而传来滚滚闷雷。 祝槿举步朝庙外走去,在沾衣欲湿的烟雨里步入柏桦林中。 山路消失之后,果然庙便被重林四面八方围裹起来。祝槿穿行在林中,很快便回望不见来处。他脚下踏着软土落叶,不时发出窸窣异响,咔哒——祝槿无意踩断了一截树枝,这诡异的安静使他心头一跳,顿住动作,然后,下意识缓缓抬头向上眺去。 微雨仍在飞斜,细若游丝。参天的柏桦直耸入云,虬枝伸展,错落纷乱地将天空割成横七竖八的块儿。 而在那虬枝与天空之间,排排集坐着许多黑色的兽影,密密麻麻,大约足有百众。他们沉默地静坐,近乎肃穆与庄严。 祝槿抬头的同时,半空中,一只果然即刻两爪离枝站起,猴爪朝天,举起了一只柱杖——果然王! 祝槿举埙起奏《息吹》。 乐声甫起,他身前就卷起一道旋风,抟尘埃与败叶飞起。 顿时,林中一片飞沙走叶。叶片猛烈地摇曳,继而被挟入旋风中飞走起来,重重叶影翻卷着闪逝。 然而,比那些因风飘忽的树叶动得更早、更快的,是枝干间攀援待命的果然群兽。在果然王举起手中柱杖的一刻,群兽便应召,开始在树间跳跃移动,无数疾迅动作着的果然也围成了一个旋风一样的圈儿,渐渐逼近祝槿。 他们翻转、跳起、腾空、荡开、隐匿,转眼,最近几只已到了祝槿身侧,但尘灰蔽眼,旋风狂转,生生将他们阻在了几步之外的梢间。 祝槿隐约见尘沙卷过之处,有黑影摇晃不已,心知情急,只能变调复奏《息吹》。 狂风肆虐,将他的衣摆吹得鼓鼓作响,亦将毗近的一树吹得压垮如伏,竟要一弯至地。 忽地,那伏倒之树间,一只黑影蓦然蹿起,利爪如针,向他手上袭来。祝槿连忙闪身躲避,却见那只果然又回荡过来,再次袭向他,尖长的指甲猝然在他手臂上划下五道长且深的伤口。 剧痛之下,骨埙脱手,被那兽爪截去一抛,朝半空飞去。 乐止之后,风暴也渐渐平息。祝槿看清了刚刚来袭的敌人——竟是三只果然手足相扯着倒挂在树上。此时,胜利者正将战利品轮流检阅,一只果然将骨埙接到手中把玩片刻,很快便失了兴趣,抬爪将其掷向另一个同伴。 祝槿抬眼与那些凶性毕现、对他瞪着眈眈猴目的果然兽相视,他们的身形缓缓在林梢间挪动着,连缀成一弯一弯的旋在他头上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