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画师出山-3
就如同黄老翁所说，桃花村就位在山脚处，为怕骑乘鹿出现在村庄里会引起他人注意，他们在快到村庄前便已将鹿放生，并改用徒步的方式走到村庄。 这对黄老夫妇两人来说是件好事，不常骑乘动物的他们早已受够了骑乘在鹿背上的颠簸，好几次停下来休息也是为了他们。 黄老夫妇领着两人走进村庄，一路上村民们都热情的朝着他们打声招呼，阿壹各个都用微笑来回应，而墨白石却像什么也没看见的跟着黄老夫妇走去。 「就是这了。」黄老夫妇领着两人来到一间简陋的小屋，一进到屋子里，黄老妇随即就去查看心肝宝贝儿子的状况。 墨白石与阿壹两人则跟在黄老翁的身后，晚一步进到少年的房间。 现在是秋末，天气稍显阴凉，然而掩在少年身上的厚重棉被，儼然是严冬才会出现的景象。 然而就算看见少年病懨懨的模样，却仍旧未勾起墨白石的怜悯之心，墨白石只是冷漠的问道：「那棵桃花树在哪？」 「今日的天色已晚，画师还是明日再作画吧。」 黄老翁正想引领两位前往客房，却被墨白石拒绝：「我想早点画完，早点回家。」 「我知道了，我这就带您过去。」看见墨白石坚定的态度，黄老翁不好再说什么，便领着墨白石与阿壹二人来到村庄旁的一棵光秃的桃花树下。 「这棵树是死了吗？」看着那了无生气的桃花树，阿壹开口询问。 「是的，从前几年开始就没在长叶，也没再开花过。」黄老翁叹了口气后，接着说：「其实，这座村庄从很久之前开始就遍地开满桃花树，因而取名叫做桃花村，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村庄周围的桃花树就不再长叶，也不开花，村民们推测是因为病虫害，便将所有桃花树都砍掉烧掉，打算重新种一批桃花树下去，谁知到了最后，竟没有一株桃花树是成功长大。我们推测是水源的问题，但是派人去调查，却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最后我们将这片土地拿来种植其他作物都平安成长了，唯独桃花树始终都种不起来，你们说这是不是件奇怪的事？」 墨白石与阿壹两人相视一看，墨白石接着问道：「那为什么这棵桃花树没有被砍掉？」 「你们看，我们的村子也就住这几户人家，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几乎都会被传遍，而我那个儿子啊……」说到这，黄老翁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那儿子，在桃花树还会开花结果的时节里结识一名别村来的女子，两人就是在这棵桃花树下结识的。」 「那名女子只在桃花树开花的时节才会来这桃花村，每当桃花盛开的时节，村子里的人就会看见我儿子与那名女子在这树下有说有笑，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我儿子对人家有意思，只可惜……」黄老翁再度叹了口气。 「只可惜桃花开不了，姻缘也在这断掉了。」阿壹接下去说道。 「这棵桃花树原本也是要砍掉的，但是看着我儿子每天都站在桃花树下望着枯枝，村民们也于心不忍，就也没狠下心斩断他的念想。」黄老翁再度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也应该察觉到了吧，我老年才得子，而且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惯着他，谁会惯着他呢？」 「所以你儿子真正的心愿并不是想看见盛开的桃花树，而是想要那名女子回来？」听了半天，墨白石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画师大人，我们真的是试过了许多的办法都无效，才会採取这样的手段，不管是从别村移来盛开的桃花树，还是请法师作法，在我们桃花村里的桃花就是没办法好好生长。我们也曾去寻找那名女子，但就是找不到，所以我们才想，至少画出盛开的桃花树，作个纪念也好。」深怕墨白石打消帮忙的念头，黄老翁赶忙解释，见墨白石没有再说话，这才松了口气。 「太阳都要下山了，难不成你要摸黑作画吗？」看着墨白石作势要从行囊中拿取作画的材料，阿壹先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腕，劝阻道。 墨白石这时才注意到，原本还高掛在天的艷阳，不知何时已向着远处西沉。 看见墨白石带有一丝遗憾的神情，阿壹的嘴角一弯，说：「反正就算你现在画完，我们也没办法马上赶回去的不是吗？不妨在这个村子里住上一宿吧？」 闻言，黄老翁也加紧助攻：「是啊，我们这个村子从根本上就没有灯火照明，想要仅凭月色照明的话恐怕也有难度。」 儘管墨白石再怎么不想和陌生人有所接触，但没了日光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妥协。 「在休息之前，你的妆容是要卸掉的吧？走吧，我带你去井口边。」说完，阿壹便自顾自地拉着墨白石走到了枯树旁的井口处。 由于邻近夜晚，外出的人不多，在黄老翁也走回家中后，这种时机非常适合用来讲些只能两人听到的话语。 「阿壹，你觉得那棵桃花树怎么样？」 听出墨白石的言下之意，阿壹虽然仍旧笑着，但眼中却已无笑意：「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存在着妖力的痕跡。」 「会影响到山林里面的生灵吗？」墨白石接着问。 「依照刚刚那位黄村长的说法，这妖怪只吸收桃花树的生命力，暂时不会危害其他的生物，只不过以后若是想要看桃花树开花的话，怕是很困难了。」阿壹一边说着，一边用湿毛巾擦拭墨白石脸上的妆容，「如果那位黄村长说的话属实，目前的影响范围就只有山脚这一带。」 「只有一隻吗？」 「就现在来看，我只有感受到一隻的气味，若要问从过去到现在的话，还要再详细调查之后才会知道。」 听见此，墨白石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眉头深锁。 如若有好几隻妖怪在这桃花村附近居住的话，事情或许还好办一些，但若是只有一隻就能让全村附近所有的桃花树全都停止生长，可想而知，这妖怪的力量该有多么强大。 现如今，桃花村的村民们已将所有桃花树都给砍掉，妖怪缺少了粮食后势必会转移居住地，要是那妖怪每经过一个地方，就引起桃花树的浩劫，只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桃花树了。 「既然难得下山了，要不要跟我去隔壁的城镇晃晃再回来？」 墨白石抬眼看向阿壹，对方脸上的表情仍旧笑着。 「你难道不想了解看看，我平常总是瞒着你偷偷下山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模样吗？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总是偷跑下山的吗？」阿壹一边说，双手一边执行清洗的动作。 其实阿壹口中说的那些，墨白石未尝没有好奇过，过去她也曾多次询问过阿壹一直偷跑下山的原因，但对方却总是以「因为有趣」、「想要知道的话就跟我下山」诸如此类的话来敷衍过去，时间一久，她就也不会再去过问对方如此做的原因。 现如今，对方主动想要告诉她，或许她能够藉此机会解开近来的矛盾，只可惜，今日一整天都在鹿背上度过，早已耗掉她大半精力，虽然生长在深山中，她骑乘野兽的机会很多，但是像这样大半天都在野兽背上度过还是有些吃力。 「不了，我今日有些乏了。」 「这样啊……」被墨白石拒绝之后，阿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那失望明显到墨白石都有些于心不忍。 「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再跟你去。」 听见墨白石这么说后，阿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这让墨白石感到一丝不自在。 「你不方便吗？」墨白石问。 「方便，我随时都方便。」 看见阿壹越渐灿烂的笑容，墨白石心中不自在的感觉越发膨胀。 一个人的笑容究竟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的变化呢？明明以往都以恶作剧般的笑容在嘲笑她，此刻却又露出她从未想过能在对方脸上看见的纯粹表情。 明明早已习惯彼此之间带刺的相处模式，现在却突然像在对她敞开心房，不禁让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我去找牠们。」墨白石留下这句话后，便逃跑似的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然而阿壹哪可能让她就这么逃掉，不过两三步就已追到墨白石的身旁。 虽说墨白石并非真心想要甩掉对方，却也没有想过对方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以往在那间小屋，儘管所有人生活在一起，但彼此间还是会留给对方一丝个人的空间，但此刻，两人已经相处将近快要一整天了。 墨白石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可能只会有欲盖弥彰的效果。 身旁的阿壹似乎没察觉到墨白石内心的想法，只是静静地跟在墨白石的身边，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墨白石可以清楚的感受从阿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愉悦。 少年究竟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坦率的笑过了呢？ 想起阿壹开始对她改变态度的过程，她的胸口便开始隐隐作痛，所幸心中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两隻躲在山林间的鹿在感应到墨白石他们的到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迎接，这让墨白石瞬间就忘却了内心烦恼。 「拾参、拾肆。」